七娘听闻妹妹与嘉敏对话,转眸看了嘉敏一眼,想道:南平王的嫡长女何等尊贵,怎么竟小小年纪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中州投奔兄长,莫非是与继母不和?又这样胆怯,怕是路上遇过强人?倒对嘉敏多了三分怜惜。
九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嘉敏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心里仍多少担忧——这次她和萧南,算是把于谨害惨了,要是他畏惧昭诩在,远遁千里也就罢了,万一还留在中州城,可是个不小的隐患。
次日一早,嘉敏就被素娘唤起,梳发,上妆,选的是秋香色上衣,金色长裙,裙上莲纹隐隐,配着墨绿镶边。外罩件半透明纱衣。嘉敏瞧着衣裳也就罢了,那裙色染得极正,光彩夺目,倒有些踌躇,道:“这颜色晃眼。”
素娘捂嘴笑道:“娘子正花儿一般的年纪,穿什么都不为过。到我这把年岁,可不好再穿这么嫩了。”
嘉敏心里道这裙的颜色不是嫩,是闪瞎人眼。
这时候隐隐听到十二娘在廊下笑的声音,到窗边一瞧,安下心来:十二娘穿的是茜红裙,柳黄衣,裙上遍撒金点,细看时,一朵一朵缀着,原是迎春花;九娘是浅灰色窄袖衣,描金团花桃红裙,披白纱帔子,她身量比十二娘略高,更袅娜些;待看到七娘,眼前又是一亮,七娘终究年长几岁,装扮上就含蓄得多,却最经得住看——她穿的是水红上衣,浅蓝腰裙,下面浅米色长裙,风起,恍若凌波的风姿。
真真是个美人,嘉敏心里想:澹台如愿倒是好福气。
十二娘待嘉敏最是亲热,赶上来拉着她坐同一辆车,喈喈咕咕地笑,说法云寺的素斋:“……那时候我还小,跟着阿娘头一次来,往食盒里一瞧,呵,摇头摆尾一条鱼,那鱼极是鲜亮,眼珠子都好像是活动的,我舍不得下箸,就同阿娘说:‘阿娘,我们把鱼带回去养缸里吧……’”
嘉敏听得有趣,笑问:“令堂如何回答?”
“阿娘哪里还记得要回答我,就只顾着笑了,引得左右婶子、姐姐都过来问,什么事这么好笑啊。”十二娘“唉”了一声:“后来都拿这个打趣我,连祖母,连外头叔伯还有哥哥们,都拿这个笑话我。”
嘉敏不无羡慕地想:如果母亲在世,也许她也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吧。如果母亲在世……这世上的人,总对自己失去的,不曾拥有的,耿耿于怀。然而她如今,不是还有父兄、妹妹么。
她大约是,渐渐就起了不肯知足的心。嘉敏忍不住自嘲——当初死的时候,千想万想,只求重新来过,哪怕难,哪怕苦,哪怕万劫不复。
得陇而望蜀,人心都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