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月份的天气,天也亮的晚,卫熠要出发的时候天还是暗的,天边寥落的挂着几颗星子,呼气时候也有了浅浅的白雾。
卫熠穿了盔甲,太监为他披上披风,愁眉苦脸的再一次问“殿下,老奴真的不能和您去吗,这要是有个照顾不周的。”
卫熠摆了摆手“军中各位将军也没有随身带着侍人的,我不能例外,你守好东宫便是了。”
卫熠用手拨了拨放在一旁的头冠上的缨羽,低声道“安乐郡主那边,你也要看着,有事情就禀报孤。”
他从宫中出来早了很多,原该是直接穿过元庆坊,直走出东城门,卫熠却下令绕行吉庆坊,把个负责安保工作的柳大人,急的不行。
“这是元庆坊那边安排的有问题?”他暗地里想,也不敢说。
好在今日早上京城戒严,绕行吉庆坊也好安排,不然刘大人更是要急死。
卫熠骑在马上,沉默的走过街道,明明只有十六时,未到加冠的年纪,盔甲加身,却猛然就长成了一个大人的样子。
他停下了。
这是顾国公府的大门,从出宫到顾国公府这条路,是卫熠最熟悉的一条,这几乎是他每一次出宫的路径。
卫熠停住了,周围人自然不能再走。
旁边的亲卫以为他是想等着顾国公一起,低声的提醒“顾国公已经先行往城门处准备了。”
卫熠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只看着顾国公府那红漆金钉的大门,好像这样看着,就会看见那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好像听得见她的声音。
啊,不是好像……
阿福正坐在墙头上。
卫熠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他在披风的掩藏下,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
疼的,所以不是幻觉。
“向后转,闭眼。”他立马喊道,我勒个去,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看我的阿福。
“你接我一下啊。”阿福坐在墙上冲他喊。
卫熠驱使着马过去,冲着她伸手“我接着你,跳吧。”
“你确定?”阿福声音都抖了,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卫熠觉得阿福穿的太少了。
“我永远都能接着你,摔了我也不会摔了你。”卫熠仰着头,眼神中满满的认真。
阿福闭了闭眼,往下一蹦,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坐在马上,被用披风裹了起来。
卫熠有很多想问的,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暗暗的想够了足够了,你这样对我已经足够了。
两人都不说话,卫熠伸手想抱抱她,却碰到她手冰凉,瞬间惊怒“你怎么不多穿点,冻着怎么办,你披风呢。”
他凶,阿福比他还凶,凶巴巴的指着他“还不是你,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你要领兵出征,说好的什么事情都和表姐商量呢,你长大了就不守约定了,骗子。”
卫熠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去什么边疆,之前不是说不许你去吗”她说着带了哭腔“之前娘亲是不让三哥去,我还支持三哥,现在……”她不想露出泪眼,却忍不住眼泪,自己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
这些天,阿福的心里不只是难过还有愧疚,她会忍不住的想“如果自己当时不支持三哥去从军,不帮着三哥劝娘亲,三哥就不会出事,现在也还是好好的。”
卫熠用力的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这不是阿福的错,这是三哥的选择,报国为家,三哥是英雄。”
“我不想你们做英雄,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阿福声音弱弱的,她这些天一直都没能哭出来,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她也伤心,她甚至觉得三哥的牺牲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但是她没有时间哭,娘亲病倒了,父亲兄长忙着在朝堂上施压追查,她成了府里的主事人,她没有时间软弱。
最好的朋友一个远嫁,一个更是哀毁的几欲殉情,阿福也无法诉说,她只能将所有的悲伤自责都咽下,其实她几乎每天都梦到给三哥送行的场景,她一遍遍的在梦中伸出手试图阻止三哥的离去,然后被惊醒,卫熠将阿福抱在怀里,才发现她身体又轻又单薄。
卫熠不出声的抱紧了阿福,她连头发都没好好梳,大概是听见自己停在外边,匆匆跑出来的,随便扎了一个辫子,头发毛茸茸的扎着卫熠的耳边,他觉得痒痒的。
阿福将脸埋在他肩上,不说话,盔甲冷冰冰的,一点感受不到人的温度,阿福瘪瘪嘴,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悲伤。
卫熠把她的手捂在自己手里,觉得不够暖和,索性将她的手揣进袖子里,轻声道“阿福,我会好好回来的。”
“我给你留下了暗卫,他们会保护你的安慰,你要是想写信给我,也可以给他们,恩你那屋的二等丫鬟绿衣就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找她就行。”
阿福不说话,卫熠想看着她眼睛,她还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去。
“阿福。”卫熠唤。
“皎皎”。
“娇娇。”
“你瞎叫什么?叫表姐。”阿福抬起头,抽出手来,像打他头一下吧,他还带着头盔,只能凶巴巴的指着他。
卫熠笑着把头盔摘下来,拿着阿福的手打了自己一下。
“你一定会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
“等我回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小火苗轻声的说。
阿福却瞬间想起了,传说中必然牺牲的前语。
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然后卒。
等我回来,我们就浪迹天涯,然后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