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琉钦斜斜地扬起入鬓的剑眉,紧抿的薄唇因着唐颜绍这毫无分寸的言语而褪了血色,一双眼睛锐利逼人,眼神像两把刀,一眼一眼剜在他的身上,隐含着熠熠的锋芒。折射出冷戾寒凛,像是冰峰芒刺,却也带着灼人的火花,显然是某种不言而喻的警告。
一时之间,唐颜绍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他这眼神的玄机在何处,只是反射性地眨眨眼,有点困惑地撇开脸,心虚得不敢再看他。
“你还是去保护你未来媳妇吧。你觉得——”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再认真不过的眼眸,没有任何敷衍的成分,陆苑一似是不在意地轻笑,笑声颇有云淡风清的意味,可那明知故问的言辞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的认真,分量不可思议的沉重,“我会连这些乌合之众都解决不了么?”
“我——”唐颜绍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有不知该如何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意全部阐释:“可、可是敌暗你明,防不胜防,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你心意我收下了。我自会小心防范的!”
陆苑一见他急得有些结结巴巴了,径自点点头,清脆的嗓音里藏有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尔后,她缓缓地蹙了起来,口吻极轻,听似淡然的话语里,却深埋著几分微乎其微的犀利。
“那些人杀我不成,恐怕还会再来,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府去吧。”
唐颜绍皱着眉,犹自不放心的看着她,在她坚定且明亮的目光里,终于无奈的点头答应。
“嗯,那我明天再去看你。”
说罢,干净俐落地转身离去。
整个寂静的街道里,只剩下陆苑一和郁琉钦两个人。
“我也该走了。”
默然了好一会儿之后,陆苑一这才对着郁琉钦语意淡然地开口,眼波流转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正欲旋身离去,身后隐隐传来柔和清冷的嗓音,“你能送我回去么?”
说完,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柔软温和的神情,深深看着她不甘的小脸,那里有着渐渐挣扎渐渐妥协的表情。
陆苑一诧异过后,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她送他回府,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算了,看在他出手相救且受伤的份上,就当是还他人情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不过两步,却发现他仍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身子微曲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有点诧异不解,直至见他脸上有些发白的颜色,额角是细细碎碎的汗珠,莹莹生光,才乍然明白。
她大步走回他身边,款款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素手。
郁琉钦一时有些怔忪,抬起头,双瞳迎着淡薄的月色,犹如黑暗中的宝石一般,隐隐带着一丝晶亮的光芒,细细一看,竟然是带着一种满足神采。
就在这一刻,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缓缓滑落,在心湖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
恍惚了一会儿,他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小手,一股暖流从交握的手中传来,阵阵熟悉的甜香息萦绕在身侧。
陆苑一轻轻向上一提,他便稳稳地站起身来。
正要放开手,却见郁琉钦深深的望着两人紧握的手,灿若星子的双眸深幽难测,嘴角微扬,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凉风轻拂,熏风送爽。
两人并肩而行。
银白色的月华静静投在两人之间。叶片的低语也是十分温柔。流转的空气中,花儿的甜香如小河的波澜一圈一圈拍打着河岸一般,轻轻袭来。时间光自指缝间舒展地滑过。
在一片静谧之中,郁琉钦率先开了口。他看着陆苑一,声音低柔清冽,缓缓滑过黑色的夜,“你,帮我吸出毒液,身子真的无碍么?”
“嗯。”陆苑一颔首轻轻应了一声,轻柔的声音极尽内敛,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长处,“我百毒不侵。”
郁琉钦有点惊讶地挑眉,可是那惊诧到底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却也没有循着深究下去。
默然片刻,他轻轻地询问着,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清冷。黑眸深敛无波,笔直的望向陆苑一,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你明明不弱,为何还要甘愿忍受那十几年的欺辱?”
陆苑一有些愕然,不明白他突然询问的用意,晶莹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些些内心的矛盾。
不过,她怎么可能直接告诉他,其实她并不是以前的陆苑一了呢?!
“我想,应该没有谁一开始便就是个强者吧!”她叹了口气,闪动着幽光的眸子与他相对,平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苍凉,镇静得听起来似乎有些木讷。尔后,半垂着眸,她望着远处那些漂浮在地面上的落花,几不可闻的轻笑声显得细碎而干涩。
“或许,人都有强弱两面,大概正是被这十几年的欺凌磨平了懦弱的棱角,才造就出现在恰好与之相反的我。”
见她刻意绽出的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与轻描淡写的一席话,郁琉钦并不戳穿她伪装在表面上的保护色。
他走到她的前方,看着她瘦小的脸还不及他的手掌大,便更是觉得心里酸涩得紧,内心的怜惜终是压抑不住,就这么满溢而出,一泻千里。
好半晌,他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里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紧绷。
“往后,你若是觉得累的时候,也可以偶尔软弱一下,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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