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十一年,初秋,大明三年一度的秋闱又要开始了,南直隶地区的生员们再次齐聚金陵城,秦淮河那些精致的河楼生意更加火爆了,江南贡院的考场号房开始修缮打扫,这里即将诞生南直隶地区的第二批举人。
三年前江南贡院秋闱开始之前的盂兰盆会,金陵城北的鸡鸣寺放生台爆发了惨案,足足有一千多人遇难,鸡鸣山四处毒蛇猛兽出没,一些都跑到南麓的国子监去了,在国子监预备参加秋闱的监生有十来人被毒蛇咬到,甚至有个倒霉的被大鳄鱼活活咬断了胳膊,身体残疾者无法参加科举,寒窗十年,从此与功名无缘,呜呼哀哉!
“我那年就是被毒蛇咬了手,不得不回家养伤休息,连笔都握不住,就错过了三年前的秋闱,唉,真是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缝啊。”提起往事,沈家二少爷沈义然悲催的举杯邀明月,将杯中桃花酒一饮而尽,与之对坐的青年秀才端起酒壶给她满上,安慰道:“这事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沈兄的文采更胜当年,今科秋闱是必中的。”
沈义然叹道:“一鼓作气、再鼓而竭,今年秋闱难说啊,孙兄是首次来江南贡院参加秋闱,不了解秋闱竞争之惨烈啊,自古以外这江南之地就多书香世家,读书人越来越多,名额却不见增加,三年前江南贡院新建时足足有两万五千多个号房啊,结果到了秋闱时还不够用,临时用板棚又搭了一百多个才勉强凑合,最后发榜中举的名单不足一百人,你说有多难?”
那孙秀才不禁愕然说道:“这么说,像我这种去年才刚中秀才的人岂不是注定与举人无缘了?”
“贤弟何必妄自菲薄,我们虽认识才一个月,但深知你文采了得,八股文章功底深厚,定是在家有名师指导,这科秋闱有望得中啊!”
这孙秀才姓孙名秀。秋闱将至,考生们精神都高度紧张,好容易抽出时间、凑了银子包下这艘花船聚会取乐,放松身心,无论才学如何,中举的希望都多大,都图个好口彩,整个花船老老少少一共三十余名生员,都在互相祝福对方秋闱高中,都等着喝对方的状元酒,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了,这一船人秋天能金榜题名一个人就棒棒哒!
傍晚时分,秦淮河上,一艘三层高的花船处处都是文人吟诗作赋和歌姬以琴歌和之的声音,孙秀和沈义然都穿着正时兴的桃粉色程子衣、大红绣花高底鞋,头戴玄色朱子巾,面上傅粉涂脂,嘴上的口脂比歌姬的唇色还要妖艳。两人相貌都生的十分周正,这一身打扮不算突兀,腰间都悬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代表着家底丰厚。
烟花之地盛行“娘爱钞、姐爱俏”之语,老鸨喜欢银子,青楼女子喜欢俊俏的客人,这孙秀和沈义然两样都齐全,所以深得花楼河房的欢迎,两个穿着白色朱子衣,头戴和孙秀、沈义然一模一样玄色朱子巾的歌姬提着茶壶、端着四个杯子走过来了,歌姬笑道:“两位不要对着喝闷酒了,容易醉的,改喝茶吧,用珍珠泉水冲泡的天阙茶,可还入得两位的青眼?”
这是一个被迂腐夫子称为“礼乐崩坏”的年代,读书人喜欢穿着鲜亮的衣衫、涂脂抹粉、甚至在发饰上大做文章,打扮的比妇人还精致漂亮,而青楼女子、尤其是那些名妓,却纷纷抛弃了华丽的衣裙和首饰,穿着男式的道袍、程子衣、朱子衣,头戴网巾或者方巾,洗净铅华、素面朝天,以表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刻意打扮也是佳人丽色逼人。
这股风潮已经流出青楼脂粉之地,传到了豪门贵妇那里,许多家风开明的贵妇和千金小姐也纷纷锁了首饰衣裙,做男子打扮,此时昆曲正当流行,一折《牡丹亭》唱【红了整个大明,有无昆不成曲之说。女主角杜丽娘有一句唱词正说明了这一风潮,她唱到:“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正是这一生爱好是天然,便道处了此时女人的审美,远比后世远赴棒子国整容,整齐划一活像克【隆出来的锥子脸、双眼皮要好的多了。
珍珠泉出自金陵定山山脉、而天阙茶是金陵牛首山山峰的名茶,是备受推崇的绝佳组合,身边又有佳人端茶递水,孙秀和沈义然都弃了酒壶,改喝茶了。
坐在孙秀身边的歌姬斟了一杯茶递给他,他道谢接过了,喝了半杯,嘴上的口脂随着杯沿晕开,连人中都沾上了红色的口脂,很是滑稽,那歌姬噗呲一笑,取了手帕给孙秀擦拭人中,佳人纤手如玉,慢慢靠近孙秀的人中,那孙秀却如避毒蛇般将脸测到一边去,那歌姬面露不悦,说道:“公子可是嫌弃奴家手脏?”
这两个歌姬佩玉、鸣鸾都是轻烟楼当红的官妓,轻烟楼是金陵老牌的青楼了,平日寻常人是闭门不接的,颇有些店大欺客的意思,越红的官妓脾气也越大,这佩玉自觉得屈尊给孙秀这个乡下来的、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秀才倒茶已经是很给主顾面子了,没想到不过是擦一擦人中,却反被这个土秀才嫌弃,心里很有些不忿之意。
孙秀尴尬的摆手道:“不——不是。”沈义然也出面为之解围,笑道:“孙秀年轻,脸嫩着呢,而且他正值新婚燕尔,和妻子蜜里调油,这眼里啊,暂时容不得其他女子了,并非是嫌弃佩玉姑娘。”
佩玉收回帕子,依旧冷着脸说道:“原来如此,不怪孙公子,实则是小女子没有眼色,看不出公子和夫人琴瑟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