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稳稳行驶的轿子里,听着外面愈来愈盛的喧嚣热闹声,慧娘知道,李家快要到了。
冀川李氏,盘踞眉山半个镇,从前朝绵延至今,以文化立家,累世高官不断,权臣才子频出,故政治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天下,是北方最兴旺的世家名门之一。
肖家也是世代为官,门第高贵,但相比李家,却也只是卒卒小辈。
只可惜,十年后,新皇登基,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
想到这里,慧娘禁不住一声叹息。
又何止李家,肖家不也一样,一夕之间,锦绣膏粱逐流水……
“噔——”
就在这时,轿子忽重重一颠。
正想着心事的慧娘一个不防,头猛地撞上轿框,痛的一声低叫。
“姑娘,没事吧?”随行的翘儿吓坏了,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轿帘。
“没事!”在陡然亮起来的光线下,慧娘眯起眼。
翘儿见了,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待欲放下轿帘,不想那轿帘却被慧娘紧紧扒住。
“咳咳……”翘儿四顾一眼,然后又看向那瞪大眸子在李家门口众多人马中逡巡的慧娘,佯咳提醒。
慧娘这才意识到不妥,赶紧放下轿帘。
一切再次淹没在幽暗中,但慧娘捂着慌乱狂跳的胸口,再也无法平静。
男子颀长手臂一挥,在那玄色衣袂随风飘动中,献血迸溅,然后那些在她生命中鲜活存在的人瞬间都成刀下之鬼。
满脸泪水中,她看不清高踞监斩台上冷肃清贵的男子,但却清楚的记下了那动作。
这是她在香粉楼做杂役时很多夜晚都做的噩梦,正是她当初偷偷去午门准备给家人收尸所见的情景。
突然间,她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恐惧中赶忙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直到有清晰的痛感传来,她才喜极几乎欲泣的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她还在十年前。
的确,刚刚她看见的进了李家大门的那人不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非那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吗?
只是他又怎会在这里?华家和李家不是两相对立、且在以后的夺嫡斗争中争得你死我活吗?
难道这时候还处于中宫对李家的争取期?李家还未打出拥护某一派的鲜明旗号?而一向与李家交好的肖家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呀?
在肖家的大姑娘,也就是她大伯父的嫡长女贞娘嫁入宁平侯吴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其改变不了、注定要倾颓的命运。
慧娘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死局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吗……
“姑娘,下轿了。”轿外响起翘儿的声音。
慧娘这才意识到轿子已经停了,众人已经在李家内院的垂花门处了。
她也只好暂时收起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任翘儿扶着下轿。
不然能怎么样?让她去和肖家人说,他们拥护的皇子做不了皇帝,他们会败,全家都会死,到时给喝的就不会只是香灰水了。
时间还很长,先顾眼前吧!
众人这会儿也都已下了轿,而顾氏正和迎过来的一个身着大红色绣黄色芙蓉花半臂褙子配宝蓝色曳地裙的妇人说话。
“姐儿们,别愣着了,过来见见你们李伯母。”顾氏转头招呼众姐妹。
众姐妹上前行礼。
那娴娘和德娘李太太是认识的,所以寒暄两句后就笑吟吟的看向淑娘和慧娘,“你们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花枝般的姑娘?”
顾氏自然照实介绍了两姐妹。
那李太太听了,立刻拉着两姐妹一番夸赞,还每人给了一个荷包。
但慧娘却敏锐的感觉到听了顾氏的话后,李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看向姐姐的目光也明显失了兴味。
慧娘心头禁不住升起丝丝沮丧。
刚才应该是想做媒,但知道了姐姐的身份又熄了这份心思吧。
也是啊,死了父亲,有无兄弟,还是处境如此尴尬的一房。
这也是姐姐的择婿圈里为什么胡大奎这鳏夫还是顶好的吧……
不过……
她又转头看向姐姐——
桃红蹙金琵琶衣裙,秀发上斜插一只赤金镶蜜蜡水滴簪,美丽非凡,又进退得体,恭谦温雅。
相信这样的姐姐,是值得好人来疼的!
李太太将顾氏和肖家众姐妹领进了一处厅堂,说了几句“自便”“随意”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之后顾氏便领着众姐妹和厅里其他的太太姑娘招呼寒暄。
即使很鄙夷厌恨顾氏的为人,但慧娘也不得不承认,顾氏是一个很善交际之人。
温言笑语,八面玲珑,很快就成为中心。
但就在这时,忽然一张熟悉却又模糊的脸跃入慧娘眼帘,让她暗暗地握紧拳。
模糊是因为时隔太久,这张本来就没见过几次的脸已经记不清;熟悉却是因这张脸上那曾经的表情,让她愤恨至深直到今日还记忆犹新——
“……什么叫我弟弟逼死了你家姑娘,明明是你家姑娘小性子,想不开,针尖大的事就寻死觅活,平白害我弟弟背上这克妻的名声,我们还没去找你家,你们倒闹上来……”
“想闹,好啊,去衙门,让杵作过来,不怕你家姑娘死了还要被破膛开肚,我们也不怕丢人……”
那张美丽脸上的娇艳红唇吐出这些骄横威胁的话时,是那般的嚣张跋扈,又满带鄙夷……
“慧娘,慧娘,你怎么了?”冷不防姐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