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佟佳氏,眼中已经闪动晶莹,佟佳氏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阿玛如此卑微的神情,这一瞬间,她感觉到,阿玛真的老了,已然两鬓斑白了。
“可是我的女儿,如今情势到了非常严峻的时刻,眼看后宫便要易主,咱们若再不做点什么,佟氏一门便摇摇欲坠了,还望你能考虑一二。”
佟佳氏只顾擦眼泪,难掩心头起伏,却听见玉容在一旁喊道:“阿玛,使不得。”
她急忙抬头望去,却见到佟国维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女儿,阿玛给你跪下磕头,求求你了。”
方才进宫跪拜那是君臣之礼,而现在已经入了内堂,则是父女亲情,佟佳氏哪里还能忍心让父亲这样卑微的恳求自己,急忙下地跪着膝行到父亲跟前,点头哭道:“阿玛……女儿答应你还不行吗?”
冰冷的牢房之中,李嬷嬷被一头凉水泼醒,她剧烈的颤抖起来,只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发抖。入宫多年,跟在佟佳氏身边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哪里受过眼前这样的折磨。顶多是见到过而已。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面对面都看不清楚身旁人的模样,只知道一个个青面獠牙,就如同地府里面的小鬼一样。
李嬷嬷已经分不清楚身上滴答滴答的哪些是自己的鲜血,哪些是刚刚泼的冷水。也算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昏厥过去了,对待一个在宫里面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他们也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来强行逼供,这些人都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李嬷嬷心中狠狠骂道,也只有这样,才能用仇恨稍稍缓解一点ròu_tǐ上的痛苦。
“李嬷嬷,杂家劝你不要硬撑了,这慎刑司里面的一百单八种刑具,你不过才尝试了七八种,剩下的那才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你只需要供出幕后主使的人,万岁自然会赦免你的。”
李嬷嬷笑了,十分嘲笑的望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朵的太监,这个人是个脸生的,大约也是个没谱的,这才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自己如今已经残废了,要想重见天日再去伺候主子,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再说了,她若真的为了一时的解脱污蔑皇贵妃,且不论自己良心上是否能够过得去,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的,最有可能是万岁,无论他相信不相信。
李嬷嬷的声音此刻已经细如蚊蝇,可她仍然拼尽最后的力气竭力说道:“我死之后必定化为厉鬼,终日盘旋在慎刑司的上空,让你们这些胆敢污蔑皇贵妃,试图屈打成招的走狗惶惶不可终日!”
通常进入慎刑司里的人,不出一日便不敢大声说话了,到了三日几乎剩下求饶的份,而这李嬷嬷进来已经足足七天了,还能说出如此狠烈决绝的话来,一点多没有屈服的迹象,这些牢头们几乎个个都被吓了一跳。
李嬷嬷微微抬头,目光从披散着的湿法中望去,见到的惧是惊慌神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这一群不过都是些魔鬼,表面会吃人的魔鬼。
而这一切,几乎一字不落的呈现在一直在旁边暗房静静等候的张德海眼中。
皇上给他派了这样一个差事,一方面自然是对他信任的缘故,不过这么多天蹲点下来,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很足,可这牢房里面天天都是哭天抢地的声音,听久了,只感觉自己不在人间了。
他冷冷看着,如今看来,给小雅公主下毒的这件事情,恐怕跟皇贵妃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他漏液赶回了乾清宫,梳洗干净之后,便捧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将茶盏轻轻递到康熙案牍上,康熙正在挥笔书写,手中不停的瞟了他一眼。
康熙一气呵成,看着奏折上的朱批,在心里默念一遍才放下,拿起手边的茶盏问道:“打听出了什么?说吧。”
张德胜连忙答道:“皇上,这李嬷嬷看着弱不禁风的一个老太婆,受了慎刑司那么多刑法,竟然抵死不招。”
康熙喝完茶润了喉,听后稍稍抬了眼皮,稍微想了想,才放下茶盏子,似有意无意的说了句:“她倒是个硬脾气。”
张德胜试探着问:“皇上,还要给李嬷嬷用刑吗?”
慎刑司的刑法康熙早有耳闻,一般的男人也是决计受不了的,何况一个老太婆?她这么嘴硬不过两种原因,一是根本无从招供,二是对主子太过忠心。
这两个都有可能,可佟佳氏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任性有余,心计上还是欠了点,应该调,教不出太有主意的奴才。
那一日的事情,他也有些后悔,或许真的误会了佟佳氏,又或许她也是有苦衷的,眼见佟佳氏如今这副样子,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康熙淡淡道:“罢了,放她回去吧,再审下去,只怕要屈打成招了。”
张德胜点头应着,轻声出去了。他暗暗的想,屈打成招怕是不一定,舍身取义倒是有可能。他这一辈子没几个真正佩服的人,这个李嬷嬷可以算是一个,李嬷嬷最大的问题是运气上欠缺了一点,还有脑袋瓜子转得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