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裳一手拿着小药瓶,一手就掀开了八妹的被子。
不同于她声音的温柔,她动作看起来很是强势,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然,这样的强势,看在楚玺眼中,却更感安心。
因为楚玺觉得,这完全是楚云裳在秉承着医者姿态来给楚于岚看病了,不然的话,楚云裳写了药方让丫鬟拿去抓药就够了,完全不用再纠结楚于岚身上的红疹。
楚玺暗暗叹息。
自己下手让妹妹们病重,现在又自己出手给妹妹们治病。
何苦来着?
而楚于岚自刚才清醒后,就一直都是死死地蜷缩在被子里,身体颤抖着动也不敢动,真真像是魔怔了一样,赵氏和她说话,她连理都不理。
现在,见楚云裳伸手就要拿自己的手做实验,她本来就瞪大着的眼睛,当即瞪得更大,惨白而红肿的脸上肉眼可见一阵剧烈的肌肉抖动,甚至嘴角上起的疹子,都是轻微的“啪”的一声,倏然破开了,有淡黄色的脓水流出,黏哒哒的糊在她下巴上,再顺着流到她的脖子和枕头上,一股淡淡的味道弥散到空气中,十分的恶心。
她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上的疹子破裂流脓,只飞快的手脚并用,在楚云裳捉住她的手之前,将自己重新蜷缩在了软榻角落,双手牢牢置放在怀中,见鬼一样的看着楚云裳。
少女声音飘忽,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畏惧。
“七姐,你,你要干什么?”
她死死瞪着眼看楚云裳。
七姐是要和梦里一样,准备杀她了吗?
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七姐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呢?她不是有心的!
她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见哥哥们都在欺负七姐,七姐却一点都不反抗,她以为七姐从来都不会痛的,也就听了母亲的话,跟哥哥们一起去欺负七姐。
她小时候比较皮,像男孩子一样,喜欢玩些刀枪棍棒,但父亲怕她伤着,就只给她准备木头做的兵器。她得了木头兵器,就会跟在哥哥们身后,去找七姐,然后把七姐当成靶子,一起在七姐的身上敲敲打打,用木头兵器的刺头去刺七姐,常常会把七姐刺得流血受伤,可七姐还是从来都不喊痛。
而让她和哥哥们更加变本加厉的是,有一回,二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刀,是戏台子上看到的那种大人们才能拿的大刀,不是厨房里切菜用的菜刀。他们不知道这刀的锋利,只是拿着这样的真刀觉得好玩,就像戏台子上西楚霸王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时举剑自刎那样,把大刀比在了七姐的脖子上,然后,对着七姐的脖子就割了下去。
那一回,要不是三哥突然出现,劈手夺了刀,把拿刀的二哥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七姐的脑袋,很可能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当时,七姐的脑袋虽然没掉,但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可是七姐还是不喊痛,也不反抗,只老老实实的被三哥抱着去找大夫和父亲。从七姐脖子里淌出来的血流了一地,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七姐眼睛里的神色,是有多么的凉薄死寂。
一如此时。
见楚云裳目光毫无波澜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的所有举动,在楚云裳看来,全然只是跳梁小丑般的作态,楚于岚嘴唇颤抖得厉害,对眼前这个七姐,越来越怕,越来越怕。
“七姐。”
她抖得厉害,声音也在抖:“七姐,求求你,求你……”
话没说完,就听楚云裳温柔道:“我会很小心的。”她看见她的七姐在对她微笑,笑容柔软又美丽,是想象中的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当妹妹的姊姊模样,“八妹,过来,我给你抹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姿态。
楚于岚几乎要哭出来。
之前的那个梦里,七姐就是这样,温柔的和自己说话,温柔的对自己微笑,然后再温柔的把刀子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温柔的问自己,从哪里下刀会比较舒服。
从哪里开始死亡,会比较舒服?
哪里会舒服?哪里都不会舒服!
死了就是死了,谁能感到什么舒服不舒服!
可是,可是,她怎么会忘了,当年她和哥哥们把刀比在七姐脖子上的时候,二哥也是问七姐,七妹你说我从哪里割,你会感到舒服一点?
风水轮流转!
当年他们害七姐,如今七姐终于受够,终于不再隐忍,将死亡的阴影,尽情的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看着楚云裳凑近过来,伸手就要抓自己,楚于岚拼命的将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缩去,好像这样就能躲避嫡姐的魔爪,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的躲避当年自己一手种下的苦果。
可是,怎能如她所愿?
见楚于岚竟然如此不听话,赵氏拧了拧眉,过来就从另一边扯住了她的双肩,然后将她从角落里扯出,扯到了楚云裳的面前。
而楚于岚身上的红疹,早就到了成熟再自发破裂的时候,赵氏这样一扯一拉,有力的手指将楚于岚肩上和手臂上的疹子,竟是捏碎了不知多少。难闻的气味更加浓郁,不等楚玺吩咐,立即就有丫鬟将卧房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散气。
空气中的味道慢慢消散,可楚于岚身上的雪白中衣,却是被疹子里流出来的脓水染黄,整个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从茅坑里爬出来的一样,黄黄的,令人看着都忍不住要呕吐。
有丫鬟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