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阳光这样烈,顾媛远远就能看到那近乎透明的澄心堂纸上,纵横着行行列列漆黑的字。
背心濡湿,她还看到贺氏的双眼豁睁,双手僵硬,脸色苍白。
耳边听不到声音,顾媛觉得这个夏天怎么这样冷。
她赶紧将自己蜷缩进薄被里。浑身颤抖不已。
“啪嗒。”
轻薄的纸张掉落在地,樱桃疑惑地要去捡起来,冷不防被贺氏猛地往外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而后便是“砰”一声,房门紧闭。
“怎么了这是……”
樱桃喃喃自语。
她是识得几个字的。
方才匆匆一瞥,看到“元帕”二字,还有什么银两……
这元帕是女子出嫁后,新婚之夜落红。来证实女子贞操的,然后入家庙烧给祖先,才将媳妇的名字写入家谱。
贺家写给二夫人的信上,说这个做什么?
贺氏僵着身子愣在原地。
她还怔怔望着地上那张纸,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贺氏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的女儿……竟然已经失贞了?
贺氏大步走过去,顾媛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听到外头贺氏绷紧了的声音:“媛姐儿,你告诉娘。这不是真的……”
顾媛哽咽无言,流了满脸的泪。
她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啊,可是怎么办……确实发生了呀!
顾媛在贺家,和两个表兄进出的可不止是赌坊,还有青.楼倌馆……她也是好奇,女扮男装和贺大郎去了绮红楼。
那种风月烟花之地,多得是下九流的路数,饮用的酒水里下了药,顾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喝了,又稀里糊涂地与贺大郎……
至今仍记不大清那混乱的一晚上。可身上的痕迹和疼痛,还有那块羞于见人的染了斑驳鲜红的帕子……顾媛也几度崩溃,想过一头撞死得了。
可是她惜命爱命,舍不得死。
闵氏要为贺大郎向顾家提亲。顾媛心中念着安云和,说什么也不肯,可生米煮成熟饭,再如何隐瞒,总有拆穿的时候。
顾媛答应给闵氏钱,用钱堵住贺家人的口。但谁又知道,顾家就这么落魄了呢!
顾媛嚎啕大哭,钻出被子扑通跪倒在贺氏脚下,抱着贺氏的双腿。
“娘,你帮帮我,救救我!被爹爹或者祖母知道了,我肯定是没命了……只要给点钱,只要五千两,舅舅舅母他们不会说的,他们会把元帕还回来的……娘,您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啊!你忍心看我去死,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顾媛哭得痛彻心扉,贺氏一颗心碎成齑粉。
她这一生,骄傲跋扈过,任性刁蛮过,欺凌弱小,作威作福……可她再如何过分,断不至于在婚前便将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贞洁给失了!
这对女人有多重要?
她唯一的女儿啊!
她视若生命的女儿……这么不自爱、不自重!
恍若晴天霹雳,将贺氏劈得人魂分离,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有顾媛嘤嘤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她要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贺氏也要疯了,崩溃了,尖叫了声跌在地上,跟着哭。
动静引来了其他人,贺氏赶忙将贺家寄来的那封信收起来。
安氏狐疑地看着这两母女,“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氏将顾媛护在身后,赶忙擦了擦眼泪,摇头道:“没什么,媛姐儿过了初选,我高兴,又想到她以后要离开我身边,一时难过……”
安氏真想翻个白眼。
是女子就总要出嫁,顾媛若嫁得好,贺氏那是只要跟着高兴的份,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好没风度。
但想到自己女儿顾姚出嫁的时候,自己也着实难过了许多天,又有些理解贺氏的行为了。
“你也别难过,媛姐儿实打实出嫁还得再过两年,这段时日承欢膝下,将来嫁入高门,你该为她高兴。”
贺氏失神地喃喃道:“是啊,高兴,高兴……”
安氏觉得贺氏太奇怪了,又看顾媛脸色不好,提出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
贺氏想到顾媛最近嗜睡又呕吐,还有知晓了她已经不是处.子,隐隐猜到了个原由,赶忙说道:“不用不用,媛姐儿那是苦夏……这些天太热了,媛姐儿有些受不住,精神不大好。”
安氏记得顾媛确实怕热,可现在府中拮据,不能像从前大肆购买冰块……想到顾媛也是矜贵身子了,一咬牙,又给顾媛这里送了几块冰来。
贺氏就开始操心贺家提出的那五千两的条件。
五千两……真的不是小数目,她自己的私房嫁妆加起来,没有这个数,更何况这些年用了不少……本也可以向顾二爷或是老夫人讨要,可这要怎么说?
实情吗?
那媛姐儿定是要被打死的!
更别说,兴许媛姐儿有身子了……
贺氏一时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她带着顾媛悄悄出府,说是要为顾媛置办几件像样的首饰,之后参选还有七道关卡,着实要好好打扮,安氏还匀了贺氏一笔银子。
贺氏找了家小药铺子,里头只有一个眼睛都看不清的老大夫,塞了块银子,让老大夫给顾媛把脉。
虽然脉象还浅,但果不其然是喜脉,一个月了……
贺氏一瞬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顾媛虚岁才十四啊……真算起来才十三岁,身子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