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历代信奉道教、敬鬼神的皇帝有许多,远的不说,方武帝的祖父夏世宗,便是深谙此道者,迷信丹药方术,常遣人四处采集灵芝,命宫女于清晨收集甘露兑服参汁以延年益寿……
世宗长寿不假,却荒废二十年朝政,但毕竟是先辈祖父,方武帝不好过多评价,却原来,个中滋味,真的只有尝过才会知晓。
方武帝大感舒畅快意,已是一脚踏入了丹术领域。
直到过了元宵,太虚道长在宫中已有了专属的炼丹房。
梳妆台上摆了块尺余长背刻缠枝西番莲纹的西洋镜,纤毫毕现的镜子里,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正神色木然地牢牢盯着自己。
掌事姑姑灵巧的手绾着髻,就算日日用何首乌水洗漱,或是服用黑芝麻,那些花白的头发,还是藏都藏不住。
太后寻常在宫里只会简单绾个纂儿,今儿却梳起十分庄重的牡丹髻,戴上了金玉头面。
捧起参茶微微抿了口,郑贵妃就来了。
明艳妩媚的妇人特意被太后晾了会儿,细碎的雪花沾染到自己的白狐狸鹤氅上,郑贵妃眯着眼冷冷地笑。
方武帝那里没法子下手了,就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一大早诏她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下红雨了!
老婆子又在这里摆谱,瞧着便让人气闷!
可没有方武帝在一旁撑着腰,郑贵妃确实不敢再慈宁宫里放肆,那个女人,怎么说也是圣母皇太后,不是她顶撞得起的……
郑贵妃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终于韩公公把她请了进去。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很暖和,郑贵妃舒了口气的同时,恭恭敬敬给太后请安。
太后近几年就图个清静,晨昏定省的规矩早废了,除却王淑妃还会来看看她。陪着说几句话,极少会有宫嫔愿意往她面前凑……干什么?看她那对死鱼眼?
也就王淑妃这个出身低贱的婢子,还能和太后产生共鸣。
郑贵妃心里极其不屑,面上倒还是和和乐乐地笑着。
“太后气色不错。可见凤体大安了,臣妾心里头这块大石可算落了地。”
娇笑可人的模样,太后看着便来火。
若说顾妍长得像宁太妃,但她们两个的性格却恰好南辕北辙,太后也就是纯粹不想看见那张脸罢了。但郑贵妃就恰恰让她由衷地反感甚至厌恶。
不仅仅是因为她与宁太妃的五分相像,更是她和宁太妃一样热烈到近乎肆无忌惮的性子。
当然,只在太后面前时,郑贵妃是收敛的,可太后还能不知道她在方武帝眼里是个什么样?
当初完颜霜那个女人,不就是凭着这一股子狐媚相,博得帝宠的?
深宫里的女人,胆战心惊步步为营地过了一辈子,一颗心早已细得发紧,容不得有根刺扎在软肉上。哪怕如今她早已不用忌惮谁了,但吃过的苦头依旧牢牢铭记在心。
太后又端起茶盏抿一口,也不赐座,也不开口,就这么让郑贵妃站着。
郑贵妃一张笑脸就快撑不住,忽的听太后问道:“福王为何不赴封国?”
郑贵妃早已想过无数种开场白,想着这老婆子要怎么循序渐进,而她又要如何一点点卸掉她的力道,可她没想到,是这样快地进入正题。
向来聪明伶俐的郑贵妃。这时候忽的有一瞬怔愣。
但她不至于如方武帝一样,在太后面前慌乱又愚笨,她沉着答道:“洛阳封地还未准备就绪,福王到底是皇家的人。自小在京都惯养着,皇上是怕他吃苦。”
太后轻笑道:“洛阳也是几朝古都了,山景秀丽,土地肥沃,民风淳朴,皇上宠爱福王。特赐他四万顷良田,莫非还不够?他去洛阳就藩,哪个不会捧着他尊着他,还有人能短了他,欺负了他去?”
郑贵妃哑口无言,太后又道:“福王不小了,如今二十有五了,儿女双全,你还能有什么可操心……莫非我大夏朝堂堂王爷,还是个吃喝不能自理的废物?”
郑贵妃脸色立马变得不好。
任谁听到这样说自己儿子,都不会高兴……
就从没听这死老婆子说起过太子那个病秧子,她的儿子至少健健康康的,比太子好上许多!
郑贵妃强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做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太后也是有儿有女,自然会懂这种情怀……”
懂是懂啊,可欣荣长公主早逝,方武帝和她不亲近,二儿子潞亲王的封地又隔着十万八千里,几年回不来一次,太后心里可别提多苦了!
这种揭人伤疤,郑贵妃做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她又嘻嘻笑起来,“太后今年十月便要过七十寿诞了,福王一片孝心,还要留下来给您祝寿呢,太后便全了他一份拳拳心意吧!”
郑贵妃一双明眸善睐,如牡丹滴露,娇媚可人。
可偏偏,从这么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嘴里吐出的话,刺得人心里鲜血汩汩而流。
太后忍了又忍,苍老的脸上几经变色,终于冷冷说道:“我二儿子潞亲王就藩卫辉,离燕京千里之遥,他能不能回来祝寿?”
洛阳也不算远了,怎么潞亲王做得来的事,福王就做不得了?
都是皇家的子孙,谁比谁差?
谁又明文规定福王就要高人一等?
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郑贵妃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太后是宫人出身,先皇在世时又不得宠,不过是侥幸生了长子才有今天的造化……而她出身比太后好无数倍,太后的儿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