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欣荣长公主逝世时,萧沥才五岁,那时的镇国公世子萧祺被误传战死沙场,国公府长房一双年幼的儿女无所依托,曾教许多人唏嘘嗟叹不已。
两年后萧祺完好归来,特为亡妻守制三年,人人都说萧祺情深义重,自然也是对得起皇家的颜面了,便再未有人会强烈苛责要求他要一生鳏寡,是以小郑氏便被萧祺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地抬进镇国公府。
算算年纪,其实那时候小郑氏差不多十八九岁了,虽说有些高门大户也有刻意将宠爱的女儿多留两年再出嫁的事,但小郑氏如何看也不是受宠的那种,反而还有些不入道。
这样一来,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也许是小郑氏说不到合适的婆家……可她又偏偏嫁入了镇国公府,就算做续弦,也绝不是辱没了人的。
顾妍确实觉得很奇怪,一不留神脱口而出,见萧沥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双眸子深邃不见底又暗潮汹涌时,她也知道实在是失礼了。
她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就算心里再困惑,到底还不至于当面戳人的痛痒处,也不知道刚刚是哪根筋搭错……
见她突然不再说话,又状似不好意思地垂了头,萧沥不禁好笑。
同时也隐隐有点高兴。
至少在同等情况下,站在她面前的若是其他任意一个人,她不会开这个口,大约也就是对伊人时,还能想到会问一问。
他袖着手说:“她当然是郑氏女,但与郑贵妃、与平昌候并不是一个生母,而是一个舞姬的女儿,不过是记在主母的名下,名义上是嫡女,事实上却是那个舞姬带大的。”
所以一举一动间的妩媚撩人,就是从她那个舞姬娘身上学来。
那个舞姬很受宠,可到底小时候过惯的是苦日子,一旦富起来了。某些习性也没有变更,吃着用着当下的,还要求更多,要向所有人显摆自己的一切……这所有的东西。都把小郑氏原封不动地培养出来,根深蒂固,剔也剔不掉。
顾妍倏然抬头。
这种事她从来没听过,若不是萧沥说,她肯定不会知道。而谁又能想到。一品威武将军的续弦妻子,竟会是一个舞姬养大的?
其实很想再问,这件事萧沥的父亲是不是也清楚。
可看他神色间难掩的嫌恶和不耐,终究还是没开口。
有欣荣长公主珠玉在前,只会更衬得小郑氏滑稽可笑,偏偏这样的滑稽可笑,在萧沥的眼里就等同于侮辱……谁又能容忍得了,代替自己身为长公主母亲的女人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货色?
不满意是肯定的,讨厌愤怒也能理解……可真要萧沥动手杀了她,这是为什么?
前世有关他的判词中。正恰恰包含了弑父杀母这一条。
萧祺和小郑氏都是死在他的手里,都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走上这一条路?
与他接触地越多,顾妍只知道自己对前世关于他的认知就会洗刷一层,至少穷凶极恶、逆行倒施的残暴之士,不是眼下的他所具备的。
或许未来还会有什么巨大的变故,才造成那一连串的血腥凶残。
两个人都沉默着,顾妍怯怯道了句:“我不该问的。”
可他还是答了。
萧沥毫不在意:“早晚会知道。”
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日头快到正午,摆摆手便让她先回去。
他素日里给人的印象便是冷淡寡情。那张脸上,少有多余的表情出现。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刻的柔和。
顾妍道过礼便一路往午门走,总觉得好像有视线焦灼在自己身后,几次按捺住才没有回头去看。直到走出午门上了马车,眼角微微一瞥,瞧见那个将才转身的人影后,不由自主便觉异常怪异好笑。
一直到回了西德王府上,嘴角都是微微翘弯着。
顾衡之贼头贼脑地从旁边窜出来,吓了她一跳。
见到顾妍。他就好像看见了救星,忙拉了她的衣袖道:“二姐,我在这躲躲,待会儿大姐要是问起来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没看到我啊!”
他说着就要往旁边两盆高大的柏松之间藏。
偏偏他穿了身暗红色织锦披风,在葱绿里尤为醒目。
顾妍笑道:“你干什么,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顾衡之皱了张脸,“二姐,大姐煮的东西真难以下咽,我就夸了她一句好吃,她还要我全部喝完!”
他站原地滴溜溜转了个圈,苦哈哈道:“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就是这些日子没吃好,人都憔悴了!”
胖瘦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但气色还是不错的……
顾妍没高兴理他,往石桌旁坐下,单手撑起下颔,顾衡之就要一个劲地开始给她倒苦水,大体不过就是在抱怨顾婼的厨艺。
“……现在总算是好多了,一开始连阿白和大黑都不吃!”
顾妍笑道:“那不是挺好,在进步啊。”
“可还是很难吃啊!”他揪着两鬓的头发苦恼极了,“也就纪师兄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反正我是不行了!”
顾妍很好奇纪可凡和顾婼是怎么了,顾衡之这个门儿清,立即双眼锃亮:“舅舅舅母刚回京,过年的时候我和大姐去帮着去画年画了,纪师兄给大姐画的改了几笔,那画卷还在大姐房里当宝贝似的挂着呢……然后大姐煲了汤,纪师兄一口气全喝光了,后来才知道,汤里没放盐!”
他嘿嘿地笑,顾妍抿着唇看了看他身后。
就见一只粉彩花鸟绘的汤盅忽的摆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