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他额上出了许多汗,顾妍轻笑道:“这么急做什么?”
音色如泉。
她如幼时一般,掏出帕子给他擦去,袖口盈盈的清香沁人心脾,顾修之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随着年龄的增长,顾妍五官长开。小娘子姿容初显,清丽绝伦。
顾妍将备好的各色糖点往他面前推,顾修之感觉胸口有丝丝暖意流过,咧着嘴笑得高兴。
“还和以前一样。”
他喃喃地说。含了一粒窝丝糖进嘴里,甜腻入骨,一直窜到心底深处。
顾妍看着他这一年多微微晒黑了的面庞,棱角分明,五官深隽。不似顾家人素有的阴柔秀美,却是另一种阳刚温暖。
眼前的少年,与记忆里那个身穿赤金色铠甲的英武男子,好像微微重叠了起来。
顾修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她嗔道:“想和二哥叙叙旧又怎么了?我们兄妹俩什么时候这样生分?”
兄妹俩……
顾修之微怔,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但顾妍并没察觉。
她道:“过段时日要与外祖父去一趟辽东抚顺,这一来一回应该也有小半年,只想着跟二哥说一声,免得你若要寻我,找不着人。”
她状似随意地说。目光却牢牢锁着他。
就见顾修之先是蹙紧了眉,而后容色微僵。
抚顺,那是顾修之出生的地方……或许是吧。
他心知自己不是安氏和顾大爷的儿子。安氏当年是在抚顺关产子的,生下的女婴马上便夭折了,也不知是从哪儿寻来的刚出生的男孩,带回了顾家。
这么久以来,顾修之不是没想过去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说得轻巧,他身上没有信物,对父母又毫无头绪,该怎么找?
安氏做事尚算周全。她既然敢将孩子带回燕京,在抚顺一定是收拾干净了……说不定顾修之就是生身父母亲不要的孩子,安氏顺手给了些钱,买回了这个廉价的小生命。
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就算找回父母,就真的能找回亲情?
顾修之低着头又含了一块窝丝糖。
“去那个地方啊……”他声如蚊蚋。
顾妍等了会儿,见他抬了眸,目光清亮,仿佛事不关己。
“那你一定要小心点,跟紧西德王。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乱跑……行礼都要收拾好了,辽东的冬天到得早,你看现在很热,过一二月,便要穿上厚褂子了。”
他就像在叮嘱头一次出远门的孩子,恨不得面面俱到,却独独不提自己的事。
顾妍大致知晓他什么意思了,微微笑着悉数应下。
回头道过别,便想着,还是顺其自然吧。
二哥的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早晚几年罢了。
远行所需的东西,西德王自有准备,顾妍只需收拾整理自己的物品。
虽也算得上是去游玩,但如何也不是去享受的,丫鬟婢子最终只带上稳重的青禾和踏实勤恳的忍冬。
正逢盛夏,天气热得惊人,委实不好出行,西德王只好等七月立秋过了,稍稍凉爽了些,才带着侍卫又请了镖局,和顾妍一道出发。
这个署夏,只下了零星几场雨,护城河的水位降了许多,也听说江西大旱干死了许多庄稼,许多农民注定颗粒无收。
离燕京城较近的大兴、通州、邯郸、宝坻等地,庄子上的收成大不如前,粮价已经上涨了一个梯度,再远一些的辽东,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先前大肆囤粮的人家还没动静,大抵是要等着这场旱情的热度再高一些才抛售。
毕竟是马车,走了一月有余,将才到锦州。
这段时日,一开始的气温总降不下来,虽比不上三伏,但究竟也不是秋高气爽天该有的,进了白露,却又温度突降,从极热到极冷,诡异地不像话。
西德王那一把大胡子很扎眼,他们不好住在客栈,便在驿站留宿。
驿站一般都是官员往来所用,少有商户百姓投宿,但有时驿夫们为了挣点外快,也会容留出得起高价的客人。
西德王是以过路商人的身份来的,他们确实带了许多丝绸茶砖等物资来交换。
驿夫看了看他们身后几辆大马车,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放下心来,笑眯眯地将人请了进去。
天色昏暗下来,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气温偏低,顾妍披了件缂丝撒花软绸披风,依旧戴着长长的幕离。
身姿纤弱的少女,幕离面纱后姣好优美的轮廓朦朦胧胧,身后跟着两个清秀婢子,又有几个彪形大汉护在周边,也不开口说话,其实可以看得出来是位大家小姐。
驿夫的目光在顾妍身上打量般地扫过,很快收回视线。
驿站并不大,靠着围墙大约二十余间驿房,有几间亮起了烛火,影影绰绰能看见其中已有住客。
他们一行请了镖局,雇佣的镖头叫屠大,外形粗猛,做事却很细致,他上上下下就先打量了几番,问起驿夫:“这里面还住了谁?”
驿夫打着油灯在前面走着,“有官家的人,也有关外的人。”
抚顺关外,那就极有可能是女真人了。
屠大有点犹豫,若都是他们大男人自然无妨,可如今还有小姐在,总有些不方便。
西德王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不好继续走下去,明天到了抚顺就好了。
“晚上注意些。”西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