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之?”
萧泓低唤了声。
顾修之回过神,终于想起来眼前人是谁了。
从福建回京,他不愿回顾家,是萧沥带着他去了国公府上留宿。
这个人是萧沥的堂弟,他在国公府上见过。
镇国公府前院有一片竹林,夏日的时候十分茂盛葱绿,萧泓会在林中吟诗作画。可夏日蚊虫很多,还有蛇鼠出没。这个少年当时被一条九节翠竹吓得不轻,顾修之就顺道帮他解决了。
难怪他说有过一面之缘。
顾修之闷闷道:“没什么。”
萧沥要娶了他的阿妍,顾修之对镇国公府上的人顿时都没了好感。似是发泄一般,他捋起袖子。双手把控住车轮,浑身使劲。
满脸涨得通红,双臂脖颈青筋崩起,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开。
萧泓吓了一跳,想让他悠着点。就见那辆颇重的马车在他的蛮力之下脱离了泥坑。
在场人都怔住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好样的”,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顾修之觉得双臂像是断了一样,酸疼地脸色从赤红变得雪白。
“你怎么样了?”萧泓要去看顾修之的双手。
这么重地一辆马车,他徒手就搬起来了,不是天生神力,就是硬撑着,肌肉可不得拉伤?而且看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顾修之避开萧泓的关切,若无其事将袖子放下来,抱拳辞别:“已经好了。在下告辞。”
话音才落,就见一个纤瘦的少年高声喊着“二哥”跑到自己跟前,因为兴奋激动而泛红的面颊,还有那张始终留存记忆里永不磨灭的容颜,顾修之甚至有点恍惚。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顾衡之的声音欢喜雀跃,却嘶哑粗粝。
顾修之淡淡说:“是啊,回来了。”
心中泛起一抹自嘲:长得再像,都不会是她……
顾衡之将手里的一整包糖莲子都给了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包花生酥。“都是二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他们好歹从小一起长大,顾衡之十分清楚顾修之的爱好,比如甜食。比如糖点。
更遑论,这还是顾妍做的。
顾修之视若珍宝。
萧泓不是不清楚这二人的关系……如顾衡之与顾修之曾是堂兄弟,再如顾修之其实并不是顾家的孩子,这些萧泓皆一清二楚。
可现在看着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总觉得异常刺眼。
“原来修之喜欢这些。改哪日,我去珍味斋买上一些给你送过去可好?”萧沥弯着眉说。
这般殷勤,简直让随行的书童和车夫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外头买的,哪有阿妍做的好?
顾修之摇摇头,将东西小心包好放进怀里,又拍拍顾衡之的头顶,回头就上了马,“二哥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顾衡之猜到他肯定是要去见顾妍的,忙让开道挥了挥手。
萧泓微怔,但既已知晓顾修之回京,他倒也不急了。目送着顾修之疾驰而去,转过身便问:“你二哥这么急着做什么去呢?”
顾衡之与萧泓本就不熟,当然不至于和盘托出,何况他敏锐地感觉萧泓似乎别有用心,就更加留了个心眼,装傻充愣只说自己不知。
一双眼睛剔透澄澈,毫无破绽。
顾衡之别的本事或许不强,但装起傻来还是十分令人信服的。
萧泓默然,扯了扯嘴角不再理他,撩起袍角径自上了马车。
夏风燥热,熏吹得人面色潮红。
顾修之身上的衣服被汗液熏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一股不好闻的酸臭味。
萧泓有轻微的恋洁癖,然而那阵气味萦绕在鼻尖,在他看来,无疑是一种男子气概……他的堂兄萧沥,不过如此吧。
“修之……”
萧泓闭上眼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而被他念着的人,早已骑上马一路飞奔去西德王府。
手臂还因为方才用力过猛酸痛不堪,大约是抻到了筋,然而此刻,他已经什么都不想管。
只想着去见一见顾妍。
分明知道无可挽回,依旧不死心地想要去求一个答案。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撞了南墙,也不一定会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前者,抑或是属于后者。
总在庆幸上天的厚待,让他能在茫茫人海与她相遇,本该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却能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载……他惊叹、他感念,却同时也在遗憾惋惜。
他们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哪怕她将自己的底细知道地一清二楚,哪怕她心知肚明自己与她毫无血缘,也只将他视作兄长,纯粹且单一。
是不是该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顾修之勒紧了缰绳下马,西德王府的门房仆役对他俱都十分熟悉了,恭敬地将他请进屋内。
顾妍出来见他时,他正坐在前堂默默出神。
“二哥!”
惊喜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清脆动听。
她穿了身烟霞色的衫子,粉面桃花,气色极好,眉眼弯弯,眸底的欢喜都要跳跃着溢出来。
他心中微暖,同时也蓦地一沉。
高兴于她见到自己时的雀跃,也意识到,她根本不曾因为自己的亲事定下来而惆怅烦心。
其实,阿妍是愿意的吧……
这么多年,也算青梅竹马,顾修之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一个微小的神情动作,看在他的眼里,早已能够解读出一重意思。
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