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发着光,似乎很平和镇定,只有非常熟悉她的朋友,才能看出眸光深处的痛苦。床褥依照她吩咐,不用香薰,散发着一点皂角味道。她裹在这团轻微的气味里,目光灼灼,紧盯着沈落雁。
比起有些人失恋了毁天灭地,有些报复社会,有些心理扭曲,她只是上床躺一会儿,已经很有自制能力。
事实上,沈落雁自己都不会问出那个问题。她回头一想,觉得这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主意,不禁微微苦笑,不再多说。
公孙大娘也拍了几下,笑道:“为何像突然被打垮了,你要挟木道人时的气魄何在?你论文论武论容貌,都是当世难寻敌手,你难道比不上雷纯?”
苏夜笑道:“文不行,蔡京那种人才叫难寻敌手。”
公孙大娘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去把你师兄抢回来,总比窝在被子里伤心好。”
苏夜摇头道:“再怎么样,我不致沦落到和不懂武功的小姑娘抢东西。何况我们与六分半堂为敌,雷损无时无刻不想我死。”
公孙大娘奇道:“正因如此才要抢,如果雷损是你的朋友,你反而不好下手。”
程灵素终于帮了一次忙,在旁说:“而且那不是东西,那是你最为重视的大师兄。你们有二十多年的同门情谊,同时金风细雨楼是唯一可以信任、可以指望的江湖势力。”
苏夜叹道:“随你们说吧,总之我不去,我不去。”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冷冷道:“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得去一趟玉佩中的世界。”
程英既不认同沈落雁,也不认同公孙大娘,所以只默默听着,听来听去,竟听到苏夜想离开三个月,顿时一惊,问道:“为什么?”
程灵素缓缓道:“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
苏夜盘膝坐在那里,平静地道:“你们以为我一时冲动,那你们就错了。当然,我原先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惊慌失措,我也错了。苏梦枕娶雷纯,除了给我以毁灭般的打击之外,麻烦还在后面。”
沈落雁轻声道:“你是说,他对雷姑娘的感情,将影响他对六分半堂的策略?”
苏夜道:“是的。每个人都知道,苏梦枕、雷损两人之间,没有可能讲和,要么一死一活,要么同归于尽。但只要我活着,苏梦枕就不会死,所以我可以说,雷损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卧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频率不同的轻微呼吸。苏夜目光掠过每一张脸,慢条斯理地续道:“雷损死了,雷姑娘和狄飞惊也许还活着。为保险起见,我必须把他们连根拔起,不容六分半堂继续存留于世。可惜,苏梦枕既第一眼就爱上了她,肯定会阻止我,甚至看在雷姑娘的面子上,让六分半堂保留残存势力。”
她戏剧性的停顿一下,苦笑道:“这才是真正值得担心的事,而非我伤心失意。我一想这件事,一个头就变作八个大,不但觉得棘手,还根本不愿去想。人常说,目光需放远。我放远了,之后我就碰上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沈落雁若有所思,顺口问道:“你选择离开,就是为了把问题想清楚?”
苏夜漠然道:“当然。我现在极端不安,被妒火和失落之情煎熬着,很容易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我昨日想冲进不动飞瀑,当众杀了雷损,踩在他尸体上大喊大叫。我不能容忍这样的情绪,而只要住在金风细雨楼,看见苏梦枕,我就不可能真正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