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诡异莫名。
如果说老林寺是一座舞台,那么元十三限这些人,就是舞台上的演员。苏夜突如其来进入佛殿,打断了即将上演的戏码,如同观众跑到了台上。
此时,诸葛神侯紧赶慢赶,总算在元十三限杀死天衣居士前,赶到了案发现场。但迎接他的并非两位师兄弟,而是一个谁都看不出身份的神秘人物,使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当然非常惊讶,既因为有无名高人在场,也因为这人马上要走。纵观江湖,能敌得过元十三限的人,着实屈指可数。依常理而论,这等人物说话做事,都具有深意,不太可能半夜路过荒山,发现寺里有人,便进去看看。
遗憾的是,事实正是依托于“恰巧”。若非她需要找人问路,早就一溜烟下山,全速奔向开封府了。
诸葛先生向她一瞥,双眼光芒闪动,大有狐疑之意。他先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夜准备迈出佛殿大门,立在门槛内侧,与他面对面交错而立,冷冷道:“你这样的身份地位,也得请教别人是谁?”
诸葛先生和蔼地笑笑,正色道:“遇上未知之事,自然要问。我认出那位是天机组的张炭,另一位是黑面蔡家的蔡水择,所以我用不着问他们。佛殿里这么多人,我只认不出你和张炭身旁的小姑娘。”
苏夜哦了一声,笑道:“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苏夜说,“而且你没必要什么都知道。”
老林寺是针锋相对的战场,无论哪方人马赶到,气氛都有挥之不去的凝重感。她突然冷言冷语,对神侯颇不客气,又给凝重添上了一点尖利的辛辣。
诸葛先生不以为忤,正要表示同意,却听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想去京城,谁拦我,我就杀他。顺便告诉你,我去京城,是为了帮助苏梦枕。”
天衣居士仍坐在原处,神色宁静而悒郁。他打点精神,代替诸葛先生问了接近真相的问题,“你来自小寒山,对不对?”
“……对。”
这声回答很笃定,也很沉重。苏夜答完之后,立刻说:“如果苏梦枕出事,境遇十分糟糕,而我救了他,那么有没有安全地方供我们躲藏一阵子?”
她做事时喜欢考虑最坏的情况,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坏。但是,天衣居士开口说话,元十三限也不甘人后,阴沉沉地问:“要是苏梦枕已经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夜猛地回头,眯起眼睛,透过垂在面前的黑布,紧盯远在大殿另一头的达摩像。离得这么远,臭气轻微了许多,金光依然引人注目。这层微光轻柔地贴合在达摩像表面,仿佛是它生来就有的神迹。可她视若无睹,更未觉得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她微微笑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一问一答,而诸葛先生还没给出答复。这个问题确实比较难答,也难怪他犹豫。首先苏夜身份不明,承认自己与小寒山有关,不一定当真如此。其次,蔡京一直想铲除金风细雨楼,因而扶持白愁飞,希望他鸠占鹊巢,接管这个大名鼎鼎的江湖势力。
帮助苏梦枕,相当于和以蔡京为首的整个党派作对,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得不再三斟酌。
达摩像冷笑连连,笑声七分讥讽,三分冷酷,充满了人类特有的情感。他从半人半仙,变回了血肉之躯的凡人。与此同时,苏夜也在冷笑,于是元十三限一笑,就像替她笑了出来。
她冷笑道:“我的耐心相当差劲,我来替你回答。没有藏身处,我就带苏梦枕回小寒山。他离开后,支持他的力量立即分崩离析。金风细雨楼如太师所愿,成为他手下的走狗。京城市井中的好汉将失去后盾,很快被人一一击破捉拿。”
“诸葛小花,你、你那四个徒弟、你在朝中的亲朋好友,你们这些人大可孤军奋战,慢慢对付日益壮大的蔡党。反正你们是官,我们是匪,素来不两立……”
诸葛先生苦笑道:“阁下何必这么着急?我并未否认或拒绝。倘若苏楼主蒙难,你又救了他,你们可以去我那里。”
苏夜诧异道:“神侯府?”
诸葛先生道:“不错。”
苏夜忖思道:“你和四大名捕一起出京,如今人人都在甜山一带,府中没有值得一提的人物。我去神侯府,岂不是会连累府上被追兵砸毁?”
她的话比刚才还无礼,诸葛先生却笑了。他慢悠悠地说:“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情,马上折返京城。京城里有戚少商、舒无戏、哥舒懒残,全部值得一提。你先向他们求援,等我回去再说。如果你撑不过这段时间,或者根本不该冒险做这件事。”
苏夜失声道:“戚少商?”
诸葛先生好像觉得她很有趣,一字不差地重复道:“戚少商。”
苏夜脸色微变,心念电闪,心知这里的戚少商应下神侯邀请,前往汴梁,代替暂时离开的铁手,成为四大名捕的临时成员。后来铁手想通了心中疑问,平安归队,戚少商继续留在京城,直到现在为止。
戚少商处境如何,她并不特别关心。她想了想,毫不客气地说:“好,多谢你愿意帮忙。”
元十三限叱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如此天真?诸葛若有用,苏梦枕怎会落到眼下境地?你求他,真是求错了佛,拜错了门!”
苏夜缓缓道:“他没用,难道你有用?不求他,难道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