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邪眉头紧皱,神情凝重,盯着趴在他掌心的一只蛤-蟆。
这只蛤-蟆颜色异常鲜艳,浑不似它土黄色、灰绿色、褐黑色的同类。它头顶正中,有一条鲜红的细线,从头部直贯它背后,像是一道无声警告。当然,和大部分蛤-蟆一样,它耳后毒-腺会分泌毒-液,用来抵御天敌。但它的毒-液,竟隐隐泛出蓝色荧光,在昏暗的烛光下尤为清晰。
他刚刚挤出了一点毒-液,滴入盛装清水的小药瓶。蛤-蟆并不介意他这么做,安静地蹲在原地,似乎不想攻击巨大如他的敌人。
它是被毒手药王养在地底的诸多毒-物之一。毒-液具有强烈的毒-性,可以令人全身麻痹而死,但处理得宜的话,亦可成为解药的原始药材,专门用来刺激人-体,促进气血循环,解除绝大部分迷-药的药性。
譬如说,曾毒倒花府寿宴所有宾客,让任氏兄弟为所欲为的“五马恙”,便会被它轻易解开,变的毫无效用,而预先服下用它制作的“蟾宫玉屑”,也能产生极为霸道的抵抗能力。
蛤-蟆很安详,杨无邪却很心急。
他在十二连环坞住了二十多天,每一天都急于逃走,回去看看苏梦枕的情况。但是,他武功就是那个样子了,想尽办法亦无路可逃,只能耐心等候。由于他明白自身处境,一直十分配合,从不做多余的事,所以得到的待遇远胜元十三限,人身自由并未受到太大限制。
甚至于,他接触到了毒手药王的无数毒-物、药草,有机会听她一一解说,诠释每种毒-物的特性。他提出动手帮忙,提取它们的毒-液和药汁。她点头允可,并不介意他接触这些秘密。
但他仍不敢逃,更找不到任何逃脱机会。这里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只蜘蛛,哪怕外表平凡无奇,也令人毛骨悚然,难以想象它们有多危险。
最可怕的,永远是一无所知。倘若他像程灵素那样,对药王庐中的东西了如指掌,那自然不会暗自心惊了。她不介意的原因,也是因为只凭简单的观察、触摸,不可能掌握哪怕最简单的毒术。
这里大约有二十种蟾蜍和青蛙,每一种都可以分泌出不同毒液。毒液混合在一起,又能产生五花八门的效果。这个成就无疑十分惊艳,贯注了她极大的心血。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竟有因蛤-蟆而感到惊艳的一天。
蛤-蟆的白肚皮忽而鼓起,忽而瘪掉,最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想离开他的手。他一把抓住它,将它放回旁边的箱子里,盖好箱盖,刚松了口气,忽听外面脚步声响。
来人并非程灵素,而是一名身着青衣,扎着两个圆圆发髻的少女。程灵素曾在江南收养孤儿,将她们培育成材,协助她共管药王庐,以免有卧底混入朱雀楼。这名少女正是其中一人。杨无邪受困在此,见过她不止一次,却从不知道她的名字。
然而,他用不着知道了,因为她一找到他,立即说道:“龙王要见你,跟我来。”
杨无邪心里,立即掀起万丈波澜。此前龙王拒绝见他,证明事情未有变化,还是原来的模样。她肯松口,反倒表示事态有变,令她回心转意。变化好坏暂且不论,只要他能见到她的面,便有说话余地。
药王庐不止一个出口。这名少女带他走的,乃是他走过的唯一一个,通往地面上的石室囚牢。换句话说,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地底迷宫,以及地上的另一处监牢,看似很大,却像一个宽阔的囚笼,箍的他插翅难飞。迄今,他甚至不知元十三限的存在,遑论其他。
他怀着满腹疑窦,拾阶而上,穿过石室地板的正方形出口,再次看见夏日的明亮阳光。下一眼,他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张似笑非笑,美丽至极,却让他警惕心大起的脸庞。
苏夜闲闲地坐在石室里,身边空无一人。青衣少女走近她,站到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然任务到此为止,只等他们开口说话。
杨无邪事先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了滔滔不绝一席话,打算在见到她的时候,竭尽全力改变她的想法。如果改变不了,他会怒斥她一顿,尽泄心头郁气,不管这场怒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张嘴,苏夜已抢先一步,淡然道:“你可以走了。”
杨无邪从看见她的脸,到听完这句话,最多只过去五秒钟。他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苏夜失笑道:“什么什么?难道你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杨无邪心里唯有震惊,不见惊喜,彻底忘了想说的话,追问道:“为什么突然放我走?”
他实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有些时候,聪明人难免想得太多,陷入疑神疑鬼的困境。刹那间,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苏梦枕伤重病亡,金风细雨楼四分五裂,所以他回不回去,均已无关紧要。苏夜看清了这一点,才允许他回楼奔丧。
幸好,她无意让他多等,闲闲笑道:“你们苏公子过来要人,用风雨楼的一半地盘换你回去。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杨无邪脸色倏地惨白。
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能相信她的说法。她说了,他便出于本能,直接信了。何况,她武功比他高出十倍,又占尽上风,何必捏造假话骗他?
这种情况并非最坏,却已经足够坏。他不用去想,便可想出风雨楼惨淡的境况。苏梦枕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又将是怎样的痛心与无力?
他的脸白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