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叔,姑姑!这边来!”胡炭驻马路口,立在镫上向在街道上并辔而行的雷大胆和秦苏摇手喊道,见二人已看见他,便拉动缰绳,调转马头向刚才出来的那条小巷缓蹄驰去。
小巷的尽头,有一家正做生意的饭庄。
这一座甘秀镇,是一个典型的中部小乡镇,数百来户人家杂居,三间一堆,五间一落的,街道四通八出,树木也随意种栽,全无规矩,策马所见之处,尽是些低矮破落的坯墙瓦房。那一家饭庄坐落在一大排灰扑扑的房子中间,实在不太显眼,除了门外竹竿上挑着一幅半旧的酒旗招子,更没有半点装饰。胡炭也是找了半天才寻到这个可供打尖的所在。
三人到店门外下了马,见也没有小二出来迎客,便自将马栓了,走进门去。三人是在卯末时出门上的路,到这时午过三刻,已在寒风里行了小半天,均是又饿又乏。胡炭一进门便一叠声的叫嚷:“店家!店家!来生意啦!有酒有鸡的快给我们上一桌!饿死我了!”
那店家见了三人的衣饰,料是大主顾,不敢怠慢,吩咐厨下烹鸡烹鱼,又烫了几壶酒和两碟蚕豆送上来。胡炭年纪尚小,不能饮酒,那店家倒还有些眼力,稍片刻又令小二奉来一壶热茶,和一小碟蜜饯干果,放在胡炭面前。胡炭喜这店主细心,小二也手脚麻利,便从袖里摸出几钱银子,打赏了他。
胡炭把茶水倒了满满一碗,也来不及等吹凉,鼓腮吹得片刻,便迫不及待的仰脖灌下,先混了个水饱。这几个时辰行路下来,他的肚子实在是饿得狠了,所带的干粮在昨天便已经吃完,偏生昨晚又骤下暴雪,三人都没能如期赶到这座甘秀镇补给休息,只在半路找一家农户暂住避雪,那农户料不到有人夤夜投宿,家里也没备有隔夜之粮,早晨出门时三个人真是手腹两空,所以跑了这几个时辰,便是雷闳,也都有些顶不住了。
胡炭呼呼的灌了两碗茶水,又风卷残云般得把一碟果脯吞得干净,连打几个饱嗝,这才懒洋洋的仰靠在椅子上,咂嘴嗒舌的哼道:“饿死我了。要是再晚到一刻钟,我看我得饿死在路上。”
雷闳和秦苏见他这副惫懒样,都是心中好笑。
看看门外,雪已经停了,风却还很凌厉。接连几天暴雪,街面上的雪已快堆高至对街住户的窗沿,雷闳说道:“今年这雪下得蹊跷,连着好几天都不停,路都不好走了。往常从隆德府去西京,也不过一天半工夫,马快的话,也就一天不到。现在看来,咱们至少还得在路上多耽搁两天。”
胡炭不以为意,说道:“耽搁就耽搁吧,三天两天的也不碍什么事,咱们眼下也没什么事情要办,就当是出来散心赏雪景好了,只要路上别再饿着就行。”
去西京城,是胡炭的主意。两天前三人从赵家庄冒雪出来,一路走到城门口,雷大胆问起两人的去向,秦苏尤自震惊在胡不为重现人世的消息当中,心中惊疑交半,当时也没什么主张。胡炭也迟迟疑疑的,他本欲想再返回赵家庄,多画些符咒解救群豪苦难,可是前既听见凌飞一众掌门的对话,知道定神符对这些蛊虫无效,料想再画下去也无用,反复思量之下,终是不愿再去自讨没趣。他只是个孩子,能力有限,有些事情也只能是人尽其力,成败在天,他无法再去改变什么。当下琢磨了片刻,便提议南行去西京城见识见识。早在年前江湖行路,秦苏便不止一次的跟他转述过胡不为的往事,当初胡不为从定马村向南行,一系列厄运便是从西京起始的,在西京用符得名,遇妖,入狱,而后一步步被人逼迫踏上不归之途。胡炭一直便想要到父亲行走过的故地游览一番。听了胡炭的提议,秦苏当时心中百转,本待是想说到应天府去寻访胡不为的下落,但想到那掌门说的,胡不为袭人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前,料想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已走向别处,再则,胡炭要去西京,应天府还更在西京东南,一路行去也不是两岔之道。秦苏要借着这几天工夫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时隔六年,再听到胡不为的消息,她的心里仍然七上八下,变成了一团乱麻。六年前在光州,惊退白娴之后,她曾返回荒山想收拾二人遗骸,但却没有找到胡不为和范同酉的尸身,心中便一直耿耿。倒不是说她还有什么侥幸之念,因见识过施足孝师徒的手段,又见胡不为已打开刑兵铁令,她实在不敢奢望胡不为还能幸存下来。施足孝是驱尸养尸的行家,只怕当时便将两人的遗体当成良材,带回去炼制了。胡大哥生前多遭不幸,没想到死后还不得安宁,秦苏只愤恨自己法力有限,无法将他们再夺回来。今次忽听到胡不为的消息,也是间接验证了她当初的担忧,她的胡大哥,只怕现今已经成为尸门败类手下众多尸兵中的一员。这次,她秦苏无论如何,也要跟施足孝周旋到底了,胡炭已经成长为一个令人欣喜的小小男儿,她已经不负故人所托,即便她现在离去,凭胡炭的本事,要在这人世立足已不是难事。
三个人心中各有所想,所谈话题也漫无边际,从天气状况到前途打算。等不多时,那店家便将饭菜端了上来,不想这地方虽然僻陋,倒还有鸡有鱼,一大盘通红油量的红烧蹄髈,三两样时令小鲜,一盆青菜豆腐,更让已经饿得眼睛发蓝的胡炭食欲大振,也不多做谦让,小少年道一声:“姑姑吃,雷叔叔吃。”便手嘴并用,筷下如飞,只恨不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