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菟出嫁后,班超喝完送亲喜酒从茂陵回来的当天下午,雁旋策马来到田舍兴师问罪。
见班超酒喝得真不少,分明已有醉意,却正与虞四月、龙三一起晾谷。芙蓉在廊檐下给他们斟好茶,见雁旋情绪低落,便悄悄退回一边去了。
雁旋先请师父饮茶,然后看着班超问道,“这么好的女子,眼瞅着让别人家娶了去,真憾事一桩。难道,汝对他果真一点意思没有?”
“嫂嫂汝指什么?”
当年虽然班固、班超与雁旋同在河西大将军度过了他们的童年,但现在雁旋已经是他的嫂嫂,故班超一直以嫂礼待之,从不敢有丝毫轻慢之意。
“装,继续装!汝二人不是挺好的么?给汝好吃的,给汝送玉佩,一起躺草堆上看过白云,在田舍中还睡过一张席子,坏事没少干,别当吾不知道……”
“吾与冯菟,仅是兄妹,绝未干过别的……”
“汝当吾白痴?继续装……”雁旋恼了,大发雌威,当着虞四月的面狠拧了班超的大耳朵教训一顿。
“吾没装。余知其心事,可太熟了。再说,只当其是阿妹、亲人,能有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没装汝喝醉干吗?”
班超哈哈大笑,装疯卖傻,想蒙混过关,“嫂嫂汝误会我了,吾喝醉非为冯菟也。是伊兄冯垦欠吾不少酒钱,不喝白不喝!”
“酒酒酒,除了酒就是刀枪棍棒,汝还能想想别的?”雁旋被他的不着调气得小脸煞白,将一幅丝绢掷与他,“拿去,汝真是一根不可雕的朽木,竟还能笑得出来,枉费了人家冯菟一片苦心?”
说完,雁旋已经泪流满面。她气急而出,很快马蹄声便远去。班超展开丝绢,只见上面是一首小诗,“女儿独彷徨,泪下沾裳衣。出户为人妇,心苦与谁语?”
班超虽然在雁旋面前装痴卖傻,看了冯菟手书,他还是黯然了。冯菟家巨富,班宅穷困,他知冯菟对其有意思,可没想到自己对她伤害如此之深。幸好宋洪家道殷实,fēng_liú倜傥,名倾三辅,自己心里总算好受些。
三日后新娘回门,冯菟回了娘家,与宋洪夫妻二人一齐到班府吃了一顿饭。当着众客人的面,宋洪非要拉着班超比试剑法,这有点开玩笑。班超不忍拒绝,只好随意应承。可还是不到一合,宋洪手中剑便哐当脱手,落败后他有点莫名其妙。
“班兄能否告知一二,汝学的是什么剑法?”宋洪问。
“跟两位师傅所学,杂得很,谈不上什么套路。”班超用眼睛睃见冯菟和雁旋二人,正说说笑笑地从后宅一起走过来,心里便有点忙慌,嘴上胡乱应付道。
果然,冯菟见班超竟然与宋洪比剑,便象老母鸡护小鸡雏一样,走过来将宋洪上上下下检视一番。见宋洪并未受伤,才拍拍胸口,似乎还长吁了一口气。完了故意瞪着班超道,“班老二,吾男人是读书人,身子骨能与汝一个剑客比?将来他要举孝廉、茂材、出将入相的,打坏了我找汝赔!”
这话叫外人听着以为睢不起班超呢,可雁旋听了,非但没有怪的意思,分明是站在冯菟一边的。
班超明知她以语言相刺,但他心里仓皇,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与她拌嘴。想起那首小诗,想起农舍中自己对人家的侵犯,屁都不敢放一个,听凭她发落。
但冯菟还是没有饶了他,第二天晌午后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来到班宅,将班超截在前宅屋内,“扑嗵”一下关上门。小厮报与雁旋,雁旋吓坏了。宋洪就在隔壁冯府内,她既不敢报与夜玉与老夫人,又怕他二人做出什么出格事儿来,吓得在前院中乱转。
室内班超英雄气概早已经不翼而飞,他坐于坐床之上,脑袋一个劲地嗡嗡乱鸣,在那一瞬间,仿佛世界上再无其它声音。他心里哀鸣着,以为自己的男儿身将彻底不保了,这疯女子这回定然不把自己宰了不算完,心里便一个劲地向他心中的邓家女公子请罪呢。
但他想得多了,冯菟两手掐腰,点着他的额头,伤心泪落,嘴里悲痛欲绝地数落道,“班老二,汝把吾的心、吾的人、吾的身子都偷跑了,吾恨汝……呜呜,汝不要吾会后悔一辈子的……汝记住,吾会等着,呜呜……什么时候汝改了性子想娶吾了,言语一声,吾马上休了宋洪!”
言毕,把目瞪口呆的班超撂在哪,把门一拉,气得用脚下的丝彩木屐狠踩着地面,顿顿顿地走了。
两汉时代,社会宽容,风华淳美,全不似后世对女性所谓贞节之禁锢。那时,对是不是chù_nǚ,社会并无多少概念。休妻、休夫、再嫁、绝婚,经常发生。特别是女人改嫁、夫死再嫁,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相反,在两汉时代寡妇最吃香,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社会现象。
那时女子社会地位比后世要高,朝廷对女子与男子一样授田,寡居的妇人也可单独立户,女人经济上还未完全依附男性,经历过婚姻洗礼,懂持家、会体贴的寡妇自然易嫁,哪怕拖着油瓶也一样易嫁。民间如此,皇帝亦不例外。魏晋之前,有几位皇帝正牌皇后娶的正是寡妇,有的甚至还拖着“油瓶”。
东汉立国之初,社会遭到十余年战争的严重破坏,国力羸弱,百废待举,举国人口仅二千一百多万。除了士家豪族,民间十室九空,土地荒芜,人民流离失所。即便中小地主,生活也极其清苦。班氏家族返回安陵的数年,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