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帝治吏极严,可隗里县令却助纣为虐,放纵大户巧取豪夺,把精美的五陵原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在京兆尹和右扶风眼皮之下,发生如此大事竟然无人过问,说他们都被蒙在鼓里没人信。弓家先污冯氏名,后再夺其田,实在可恶。身为朝廷命官,不管这是不是冯菟家发生这样的事,他班超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管!
班超等不得了,他瞬间便下定了决心。摊开木简,刚要动笔,班秉、班驺又进来了。原来,他们安顿好班前,又返回了大帐。班秉从袖里拿出一封帛书道,“尕叔,此次在三辅,吾二人见到了秋曹叔!”
原来,班秉、班驺二人从太华山军营悄悄来到安陵,但还是逃不出隐在三辅的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秋曹的目光。他们归来前的夜里,秋曹神不至鬼不觉地翻进冯府大院,命二人捎此信给班超。
“此事人命关天,事关重大,汝二人勿泄秋别驾行踪!”
班超一边叮嘱着,一边展开帛书,只见帛书上是几行小字,“司马氏与楚王英有染,羌、胡与司马氏勾连,‘国师’未露身影,吾仍未找到线索。仲升应以弓冯官司为据,参倒木容毂,敲山震虎。则司马氏张惶之间,或能露出马脚!”
班超大喜,秋曹所言与他谋虑大体一致。为肃清后患,找到隐藏在汉朝腹地的北匈奴国师,司隶校尉部可谓下足了功夫,正在一步一步向“国师”靠近。此时木容毂案爆发,一场政治风暴,定然会震动三辅,也足以令司马南惊惶!
此刻别部的三百士卒,已经是秋曹的后盾,是皇帝和司隶校尉部手中最重要的棋子。班超决定有所作为,推波助澜,先从安陵邑下手,披倒木容毂,来一记敲山震虎。隗里县是右扶风的治所,木容毂正法,司马南定然难辞其咎。假如司马南感觉到危机,敢轻举妄动,那么他的马脚也就露出了!
当天晚上,班超满怀激愤,给汉明帝写了一道奏章,将隗里县令木容毂枉法情节一一密报皇上。此奏中他仅参木容毂,未提司马南一字不是。奏折写完,已经五更天了,他连夜派班秉带人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速递京城班府,请六叔邓训亲自直呈圣上。
班秉临行前,班超为了确保妥当,又专门给爱妻邓尧写了一信,请她督促六叔勿要耽搁。同时,还请她设法为淳于蓟一家申冤。
办完这一切,天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了。他心潮难平,便走出帐外,在黑暗中舞了一通锏,心里才略微好受些。
本想返回帐内安歇,可双腿却不听使一般,又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宋母居住的大木屋前,来来回回地走了许久。
冯家的遭遇,冯菟嫁人后的辛酸,他却总觉得自己也是重要原因。或许,当初娶了冯菟,这个敢做敢为的女人,断不会如此坎坷,同时冯家也断不会受到弓家如此这般欺凌。就冲着冯菟当年那份情意,就冲着她已经把他班超当成依靠,他也绝不会再让她一个女人独自撑着宋府了。
作为男人,一个与心爱的女人分离了十年的男人,他心中甚至有一种冲动,真想冲进宋母木屋内,将这个正赌着气的女人抱到自己帐内,好好地疼疼她,尽情渲泄十几年分离之痛、相思之苦、相负之情。
作为汉军假司马,心里再想,在班驺和士卒们的眼皮子底下,他自然是做不出来这种事。别部将来满编后将超过两千人,假如自己做出这种事儿,他将何以教化他的部下?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来来回回地走了许久,才怏怏不乐地返回帐内,就这么睁着眼到天明。
其实,冯菟早就醒了。
她根本就睡不着,班超舞锏和在木屋前踱步时,她就站在屋门之内。夜晚三匹马归营,她就知道班秉等人归来了。她也一直没睡,她甚至有几次走到大帐前,想进入帐内一探究竟。
黎明前,先后有两拨人马离营而去。夜晚的太华山下十分安静,马蹄的“哒哒”声极其清晰。冯菟热泪盈眶,她知道班超终于出手了,冯家有救了!
但她咬着绢布,听凭泪水长流。此时,她清楚得很,帐外这个伤害过她的男人,是一座雄浑的高山。不管她心中是多么恨他当年的无情,在世族血腥兼并的五陵原,这个男人都是她冯家、宋家的依靠。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埋头耕作、一身泥土味儿的土坷垃,他志如磐石、办事稳重、有板有眼,已经成为丧家之犬一般的她冯菟,已不能象少女时代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头部受伤的小厮到底命硬,竟然硬生生地活了过来。她在营中一住数日,这也是她愁肠百结的几日。潜意识里,她真想象儿时那样使使女儿的小性子,然后他会冲进宋母的木屋向她认错、哄她,甚至收了她。可他却秋毫无犯,每日都要到宋母屋内问安,当然也顺便看望一下她。其余时间,都在殚精竭虑地训练他的士卒。
这让她心里倍感失落,白天对着关爱他的宋母强颜欢笑,可夜晚却悄悄泪湿枕巾。自己在他心目中,或许已经不象少女时代那么吸引人了。他有一大堆美艳的胡姬,一个个风骚蚀骨,哪一个都不比自己差。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落魄小寡妇,还有什么资格争宠?
但清醒下来,她又强逼自己与他保持距离。想起两个小儿,想起宋家两个病弱的老人,想起宋洪临死时那不舍的目光,想起宋洪死后自己在他灵柩前暗暗发下的誓言,那颗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