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蓟继续说道,“况且如在山巅暴露吾军行踪,白山之上涧道纵横,沟壑交错,丛林蔽日。吾军于险绝处设垒,或能大量杀伤匈奴人,却于事无补。呼衍王只需多费点事,便可以从间道绕行进入疏榆谷!因而,别部立足雪原搏杀,乃致胜之道。几日之内,天将有暴风雪,届时千山万壑,一片茫茫。呼衍部仓皇逃出山巅鸟道,人马疲累饥寒,倘别部以逸待劳,骤然出击,以重甲碾压,匈奴人则必败!”
淳于蓟的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让众人都沉思起来!
班超见淳于蓟一通话,众将再无异议,便一锤定音,“兀然与陈灰之言,扬已之长,避吾之短,已陈明厉害、长短。过早暴露事军行踪,匈奴人一旦警醒,吾军很难战胜之。今后几日天将再有暴风雪,惟有以口门子峡谷外雪原为战场,借助大雪掩护,骤然而出,以雁形矟矢阵雷霆出击,全军死战,令其丧胆而必能大破之!”
“大破之”三字从班超嘴中说出,令众将神情陡然绷紧!
或许班超、淳于蓟、胡焰都已经预感到窦固大军将不能如期北出,进而与别部夹击呼衍王大军,这三名别部领军之将所说的打法,均是立足于以别部区区两千人,欲借重骑兵优势与雁形矟矢阵之利,独自大破呼衍王!
所谓雁形矟矢阵,原是班超在太华山练兵时,借助鬼谷子的“锋矢阵”所创的“雁阵”。茂陵大战之时,班超曾借助雁阵,让陇右强人司马南吃尽了苦头!
后来,淳于蓟在河西凉州大营时,又在“雁阵”基础之上,针对别部量身打造了雁形锋矢阵。窦固将窦融老大人的长矟传与班超后,此阵又被淳于蓟命名为雁形矟矢阵。它将别部三个曲以中军为矛尖,以前军、后军为两翼,成品字形、或雁阵型排布。
雁形矟矢阵锋矢位置的第一骑,由最勇者担任,自然专属班超、淳于蓟。这种骑兵大阵,是重骑兵集团冲锋、撩阵、陷阵时最令人生畏的阵型!
大计定下了,众人没人再反对。淳于蓟又叮嘱道,“勿扰蒲类国,吴彦之辎重营已经从蒲类城赶来牛羊二十余万头,为吾军粮。南山口决战不日定有结果,各营迅速整备,烤肉脯为食,士卒每人需随身带三日军粮,一旦开战,将再难有进食之时,只能在大战间隙于马上打尖!”
军候和屯长们频频点头,正要返回各自营帐准备,班驺突然进来禀报,“尕叔,国王和王妃来访!”
“国王、王妃?哪来的国王、王妃?”班超一心谋虑战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别部不请自来,住在人家蒲类国的越冬营地,却把这茬给忘了,于是道,“快请,快请!”
班超“请”字刚出口,一个头戴翻毛毡帽、腰挂宝剑、深目高鼻、声音洪亮、体格魁伟的胡人大汉,已经抱拳匆匆进帐,并躬身行礼,“小王霜刺和王妃黑稗进见将军!”
男子的身后,一个戴着高高的毡帽、身穿翻领绿色胡袍的高挑身材妇人,带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扑嗵”一声齐齐跪倒雪上,躬身便拜。这两小儿,一个文静秀气,一个腮上乌黑,分明是抹了锅灰。
班超和众将都大惊,班超赶紧起身还礼,同时用胡语道,“大王免礼,王妃请起,大战将至,不必多礼!”
慑于大军军威,国王恭敬的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倒是王妃有些见识,她一点也不害怕,嘴里说着,“谢过将军!”然后便站起身,抬起头来在众将脸上睃了一遍。忽然看到正对国王和王妃笑着的蒙榆,她先是震惊,继而脸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先拍拍自己胸口,闭着眼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又推推国王霜刺肩膀,“哎呀呀,别绷着了!不得了,不得了……快抬起头来,吾说什么来着……此确为王师,‘班太公’人马,王师也!”
霜刺猛地抬起头,?着王妃的目光,一一看到蒙榆、周令、班秉、班驺四人,先是愣了一下,瞬间又换成笑脸,一步冲到蒙榆面前,拉着蒙榆的手剧烈的摇晃着,嘴唇哆嗦道,“汝……汝……鄯善‘班太公’……不不,班将军,别来无恙?呜……呜……”
没等蒙榆回话,这个高大的中年胡人竟然当众呜呜地呜咽开了,继而与王妃抱在一起,当众抱头痛哭。一双小儿也冲到他们身边,抱着他们陪着流泪。个子稍小的王子,衣衫破烂,脸颊乌黑,似抹着炭灰一般。王妃则象阿母一样抚着霜刺的脸安慰,嘴里喃喃道,“熬出头了,蒲类人出头了……王师来了……”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令众将都不明就里,他们多数人听不懂胡语,便都一齐看着霜刺一家人。蒙榆、周令、班秉、班驺却都笑了,蒙榆上前扶着霜刺和王妃,笑指着班超,也用胡语道,“吾这个‘班太公’是假的,此班太公方是真人也!”
国王与王妃再度面向班超、淳于蓟躬身行礼。班超见此人身高丈余,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穿着厚厚的羊皮胡服,外披铠甲,腰挂弯刀,足蹬皮靴。尤其是深目高鼻,乱?垂胸,状类弥猴,与汉人迥异。这人与他小时候在治觻城属国都尉府时见到的西胡男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胡人男子目光中荡漾着惊喜,那是一种生活中绝望之中、且一直在寻找出路的人才会有的目光,仿佛劫后重生、拨云见日,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班超静静地观察着霜刺与王妃,也是通过他们、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