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月十七日,汉明帝刘庄的御辇自都城雒阳出发,顺着官道只到阴历十一月初七驾临长安。
皇帝视察了前汉未央宫,和甘泉宫、上林苑等遗迹。并命左冯翊郭丹、太尉赵熹为代表,分别代表皇上至萧何和霍光祠,敬献中牢(注:即以一猪一羊为牺牲),祭祀两位彪炳史册的两位功臣。
汉明帝自己又带着司徒李訢等三公九卿,亲至汉高祖刘邦的长陵、汉武帝刘彻的茂陵,敬献太牢(注:即牛、羊、豕三牲齐备,为最高规格,一般天子祭祀天地社稷时才用太牢),祭祀大汉帝国的开国帝王汉高祖和开疆拓土、功在千秋的汉武大帝。
皇帝的车队沿着成国渠边的官道,自长陵至茂陵,穿越整个五陵原。
沿途各以城邑的世家大族和黎民庶人,均跪地相迎。在路过安陵时,班固和班超也夹在欢迎的人群中。车队经过安陵之下,车队缓缓停下,汉明帝面向高高的皇陵,在车上手按横木,俯身致敬。
班固和班超是史家子孙,汉明帝的这趟长安之行,其帝王的威仪和对文治武功的渴望,给他兄弟二人留下了极其强烈的印象。
这是因为,汉明帝此次临幸长安,是专程为迎取飞廉并铜马而来。
东汉时,凉州张掖盛产铜,凉州的冶铁技术也达到相当的水平。永平二年(公元59年)三月,武威太守、南阳析候张江上奏章,已铸飞廉并铜马,并运至长安,准备进献朝廷。/汉明帝接奏章后,迅速便明白了张江的意图。
当年伏波将军马援远征交趾后,曾将铜鼓铸成骏马进献给光武大帝,以为名马标准。光武大帝大喜,遂专门下诏,命将此马放在宣德殿下,以作为名马的标准。先帝是通过这一形式,明确地告诉众臣,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张江为河西军将领之后,其父曾为河西大将军麾下越骑校尉。张江子承父业,也曾为张掖长,后因战功被汉明帝拜为武威太守,封南阳析候。长期在河西的张江,决定参照马援将军进献铜马的做法,进献铜雀和铜奔马,希望这位励精图治的年轻皇帝,能将目光投向比河西更远的漠北和西域。
他以河西马独特的对侧步为姿势,以凉州产肃肃鸟为原型,秦时飞廉(注:即风神)为姿态,铸成铜雀和青色铜奔马各一尊,大小也完全仿照伏波将军,即马高三尺四寸,围四尺五寸,喻意为“乾坤轮回,小弱胜强。”
以刘庄之智,自然很清楚张江的意图。
永平元年,应北匈奴强烈要求,汉匈在边境重开“互市”(注:即边境贸易市场),匈奴人以马匹、皮子为主要货物,交换汉朝的丝织品、粮食和丰富的手工艺品。边境贸易从始自终呈现一边倒的格局,汉朝丰富的物产大量输入匈奴各部。
巨大的贸易逆差,让北匈奴各部很快便支撑不下去了。
亏空太多,入不敷出,匈奴官民对汉朝的富庶丰沃已经眼红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互市做不下去了,各部已经无物可换,于是匈奴人便动手抢。抢了一个又一个市场,也就抢黄了“互市”,后来便发展到越境抢劫、洗掠边塞各郡。
云中、上谷、五原、北地、武威各郡,每年都要爆发数十起小股匈奴人越境抢劫事件。汉明帝不得不改变先皇刘秀削减边郡郡兵的国策,恢复沿边各郡郡尉之职,并重设郡兵,每郡二千至五千人不等,以打击小股匈奴部民们的寇掠。
小股骚扰不行了,匈奴各部便在单于的默许下,开始大规模寇掠汉朝边郡。两年来,每年都要发生几十起边郡被寇掠事件,导致沿边汉民人口被虏掠,田地、牧场、房屋被毁,财物被洗掠。边民不得不大量向内地迁徙,田地大量抛荒,塞北一片萧条。
边地生灵涂炭,爱民如子的汉明帝早已经忍无可忍了。他看着张江的奏章和附带的画像,知道这是长期镇守边塞的边将,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在启示他应效仿汉武大帝,重振大汉雄风,击破北匈奴对大汉帝国北方边境的威胁。
虽然国力尚未恢复,此时的汉朝还不堪大战。但汉明帝第一时间便决定,自己亲自临幸长安,专程迎取铜马、飞廉。
在五陵原,汉明帝祭奠了长陵、茂陵和萧何、霍光祠后,君臣才来到京兆府,看到了张江进献的铜雀、奔马。他伫立在铜马、铜雀前半晌无言,忽然对转身对太尉赵熹、司徒李訢道,“速传朕旨意,着司空府、将作大匠在宫城上西门起平乐观,以安置飞廉、铜马!”
诏书发出,汉明帝命择吉日,将飞廉、铜马起运雒阳。而他自己,则取道河东郡,于阴历十一月二十六日,才返回京城北宫。
皇帝虽然离开长安、离开五陵原了,但皇帝亲自来迎取飞廉、铜马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还是让史家子孙班固和班超读懂了皇帝的心思。居安思危,养精蓄锐,富国强兵,只待时机一到,朝廷对匈奴用兵,定将成为国策……
尤其是班超,可谓深受刺激。他在暗暗期盼着,期盼着那青青的草原和茫茫的大漠,期盼着那个属于他的辉煌时代,期盼着那个战旗猎猎、金戈铁马、英雄倍出的伟大年代,更快一点到来。
只不过,当时班二公子的世界仅属于那四顷田地和田舍中,嫂嫂已经生养了两个小儿,可他却连婴儿的呱呱坠地需要伴随着阿母的痛苦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这个伟大时代的到来,更是伴随着班家的无穷痛苦……
时间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