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昭此时方看清这黑衣女子的面容,竟是一位绝代佳人,面颊丰润,下巴尖削,肤色莹白直似透明,一双美目中波光流转,异彩涟涟,眼角略有些飞翘,愈见妩媚,精致挺秀的鼻梁下朱唇微启,皓齿略现,明艳不可方物。
杨延昭看得心头一颤,定了定神方道:“不知姑娘与卢先生有何冤仇?定要取他性命?”
黑衣女子怒道:“这狗贼在西州杀人劫掠,无恶不作,早该将他碎尸万段!”她打量了杨延昭两眼,嗔道:“你挡在这里,莫非是想护着这狗贼么?”
卢善衡急忙辩解:“六将军休听这妖女信口诬蔑,我在西域行商多年,一向奉公守法,杨老将军最是明白不过……”
杨延昭皱了皱眉,正色道:“卢先生对云州百姓和杨家军皆有大恩,就算真如姑娘所言,在下也不能将他交给你,还望见谅!”
黑衣女子微微冷笑,傲然道:“笑话!你不肯交人,我便没办法了么?接招!”话音未落收鞭倒卷,缠向杨延昭持枪的右臂。
杨延昭将身子微侧让开鞭头,反倒滑步向前,长枪直刺黑衣女子的左肩,口中朗声道:“姑娘若能胜了我手中银枪,再要人不迟!”
黑衣女子柳眉微竖,冷声道:“你既与这狗贼一路,便别怪我这雪龙鞭出手无情!”手腕一振,雪龙鞭的鞭梢如活物般突然跳起,暴涨出三寸,其形如蛇头,蛇口大张,一条黑色信子在蛇口中忽隐忽现,整条鞭子如同一条游动的雪蛇,极是诡异。
杨延昭不敢让雪龙鞭近身,回臂用枪杆一格,轻轻卸开鞭身上的力道,借机退开数步。黑衣女子抖开银鞭,鞭身发出啪啪数声脆响,顿时挺得笔直,成了一柄长枪。两人在大道当中斗起枪法,那女子以鞭作枪来使,走的仍是轻灵诡谲的路子,加之她的“银枪”足有丈八长短,重量又轻,使起来自然灵活轻便得多,封挡之间完全不循枪法的路数,让杨延昭大感头疼。
杨家枪法以快,狠,准见长,招数简单实用,但要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必须要求力量与速度的配合妙到颠毫。杨延昭的枪法稳健扎实,同杨家诸子相比虽只算平平,在军中已是难得的高手,但与这女子斗起来,过于平实的招数显然有些捉襟见肘。
由于两人用的都是长兵器,一时间劲风呼啸,寒光漫天,声势骇人。旁观人等惟恐殃及自身,纷纷退往街边。刘皓南见卢善衡也混在人群中打算开溜,忙疾步上前一扯他的衣袖,低声叫道:“卢善衡!”
卢善衡全身一震,霍然转身,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拉住了自己,颇有些惊疑不定,半晌方讶然笑道:“小兄弟认错人了吧,我姓卢名洛……”
刘皓南不等他说完,截口道:“你可还记得六年前的五里坡之约么?”
卢善衡的笑僵在了脸上,上下打量刘皓南一阵,猛得面露恍然之色,失声道:“你……你……”他连忙反手拉住刘皓南,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小兄弟请跟我来!”
刘皓南反倒退后一步,挣脱了卢善衡的拉扯,道:“你先走,我自会跟着你。”
两人在混乱的街巷中左拐右绕,避进一间无人居住的宅院,卢善衡左右张望一回,确定无人跟来,方掩住门户,回望刘皓南郑重问道:“请问小兄弟是星珏太子的什么人?”
刘皓南强自压下心头的剧烈跳动,缓缓道:“我便是星珏太子的第三子,刘皓南!”
卢善衡看着他怔了半晌,突然扑地跪倒,眼中已流下泪来,哽声道:“小皇子……可教属下找得好苦啊……”
刘皓南冷冷道:“当日你为何没有如约到五里坡会合?可是私吞宝藏逃跑了么?”
卢善衡忙道:“属下对星珏太子忠心耿耿,怎会作出这种事?小皇子冤枉我了!”
“当日情形究竟怎样,你仔细说给我听!”
卢善衡偷眼看刘皓南虽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自有一种威严高贵的气质,他面无表情,神色冷静,也不知是否真的相信了自己,心中大是忐忑。卢善衡叹了口气方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属下奉星珏太子之命去往柏谷山,不料途中被宋兵所阻,跟随属下的三百名士兵尽皆战死,我也身受重伤,侥幸才能逃出……等我到柏谷山取出那万两黄金,再赶往五里坡时,已然太迟了……”
刘皓南冷哼一声道:“无凭无据,你叫我如何信你?”
卢善衡面露难色,思量半晌道:“这……对了,当日属下在五里坡没有等到太子殿下,便回到热风山营地寻找,才知道星珏太子已战死殉国……小皇子,文淑太子妃的遗体也是属下安葬的……”
刘皓南听他提起母亲,心头一阵揪痛,哑声道:“那你倒说说看,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卢善衡伸手拭泪,悲声道:“太子妃葬身火海,死状极惨……”
刘皓南悲愤难抑,终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定了定神道:“卢将军……果然对北汉一片忠心,方才我错怪你了,请起!”说罢亲手将卢善衡扶了起来。
卢善衡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试探道:“小皇子大难不死,可谓福泽深厚,不知这六年来在何处容身?”
刘皓南虽只有十三岁,心机胆识却早经磨练,大大超过常人。他对这位北汉旧将卢善衡其实并未完全信任,只是为了探知柏谷山银库的所在地才虚与委蛇。面对卢善衡的套问,刘皓南当然不买帐,只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