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亮着灯,隔壁小孩子的喧闹声也小了,慢慢就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朦胧的月色从窗外拢进来,轻纱一样,似乎给这个故事和他们未竟的结局也笼上了一层迷离的氛围。
“你怎么说?”易先生盯着他,又问一遍。
他眉头轻蹙,额上的一点细纹勾勒出岁月的痕迹,里面有经年累月的困顿和疑问,可也许他并不真的指望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答案,他只是压抑得太久了,需要找个人倾诉,而他恰好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点,于是这个倾诉的对象就变成了他。
苏澈理了理思绪,易先生沉默地等着他说些什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双清亮透澈的眼睛抬起来,他们四目相对,苏澈却不忙着说点什么,而是反问了他一句:“那您先回答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您去找顾爷的那个时候,您现在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和池衍怎么样了,那么现在,您再选择一次——您还会去吗?”
易先生想不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脸上大大地一怔。
这是个不可能的假设,完全没有意义,可现在它被提出来了,苏澈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似乎并不急着要答案,只等他自己去想,沉静的眼睛里有清明透澈的光,让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易先生紧紧地盯着他,眸光深沉,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他脸上渐有寒霜凝集,他始终不发一语,可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挺拔的身姿和清晰的轮廓,在时间中凝成了一座冷峻的雕像。
“……你想说什么?”终于他开了口,声音暗哑。
苏澈就知道会是这样,十几年前的选择是艰难的,现在重新回过头去,并不代表事情会变得简单,他目光清楚地直望进易先生的眼睛,摊摊手道:“您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不是?”
易先生寒着脸沉默着,苏澈料不准他下面会有什么反应,只能屏息等待,终于易先生沉默而压抑地长吁了一口气出来,偏过脸去,一双眼睛沉沉地转向窗外,窗外万籁俱寂的一片,他忽地摇摇头,嘴唇牵动,却是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在池衍刚刚发现我的时候,即使我能抛开一切同顾爷断绝所有关系,在他身边守着他,我所做过的一切他也忘不了,他也不会再接受我。”
苏澈认同这个看法,无声颔首,从后面池衍那油盐不进的表现来看,大概是这样没错。
“可是不应该这样,如果他爱我,他就应该试着理解我,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地就放弃我?”他的声音有满溢出来的苦涩,回眼望他,还对着他一笑,那笑容空落落的,清辉一般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他失落暗淡的面容。
“这就是第二点,”苏澈觑着易先生的脸色,顿了顿说,易先生凝神注视了他,无声地等着他说下去,苏澈一口气毫无阻滞地说了出来,“这就是说,他对您的感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深。”
这话一出口,易先生脸上就要凝成冰了似的,一双眼睛近乎严厉地盯住了他,盯得人心里发颤。
苏澈心里一时也是忐忑,那个池衍可是这位的白月光心头爱,他使尽了各种手段,那么倨傲又倔强地守候着,多年来不肯离开,一心盼望人家能够忽然醒悟回到他身边,结果他竟然大喇喇地说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么爱他,这在易先生看来,搞不好比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还要厉害,苏澈一时也惊讶于自己的直接和犀利,不过这池衍就跟易先生心上的毒瘤似的,一味地捂着拖延着永远也好不了,干脆利落地给他一刀,直接捅破了,里面的脓水流个干净,说不得就好了。
易先生的眼神是近乎凌厉的,苏澈缩缩脖子,尽量淡定地抗住了这种目光,时间在两个人中间流淌得很慢,可也慢慢抹去了易先生脸上那凌厉的线条,他终于撇过脸去,语气平淡地留下一句:“洗完澡早点睡吧。”
意思是这个话题结束了。
这当然很好,本来他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易先生洗完出来的时候苏澈还远远没有睡着,熄了灯,两人隔着一点距离并排躺在床上,是要睡觉的意思,可是都不困,一时无话。
沉默暗淡的房间里,半响才有了一点声音,苏澈安静地侧过身来,声音不大地叫了一声:“易先生?”
“嗯?”
“我是不是第一个被您潜规则的?”
“……对。”这回答也安静。
这个答案让苏澈有点高兴,可是他一问自己为什么要高兴,却又无言以对,他想说那为什么是我呢,又想起这个男人曾经说过是在公司外面他吃苹果那会儿看见他的,当时就决定潜他了,听起来很像是一见钟情,可他知道这和一见钟情不搭扎,易先生有喜欢的人,那个人种在他心里似的,根深蒂固,他枕着自己一边的胳膊,昏暗中静静地瞅着易先生逐渐清晰起来的眉宇轮廓,想了想,他换了一个问法,“——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池衍就更不能接受您了。”
这话让易先生沉默了一下,这让苏澈心里也有点后悔,要是易先生想明白了,把他扔半路上了那可怎么办呢,真是多嘴多舌,他想打个哈哈过去,可是又想听听这个答案,迟疑间易先生已经静静地开了口:
“那个时候我很寂寞——而且,我想知道我做过的事是不是真的那么恶心,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语气冷清,有种沉郁的味道,“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