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潮河沟儿村不比外面,本来村里就几十户人家,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田地养活全家,出去税收口粮是所剩无几的。所以那些正经的大夫,谁都不愿意来这里出诊。这样,才有了自学成才的一些赤脚大夫,这几个大夫平日里出了家里田地的收入,还有就是村里每户人家每年三十斤小麦的供养。
过了半晌,李老汉才满头是汗的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大夫。那大夫进门,扫了一眼还在骂骂咧咧的王氏,二话不说就坐到了李季然床前的凳子上把脉。
王氏虽然泼辣,但也是个有眼色的,心里也清楚这村里谁都能招惹,就是这赤脚大夫不能得罪。不说这大夫在村里的地位不低,就说日后她可保不准自己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要是因为得罪了大夫,到时候没人肯来把脉就麻烦了。
何氏离得近,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不由砰砰的打鼓。有些惊慌的问了情况。
听何氏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好,王氏也扒拉了一把李老汉,紧张的想到,在说亲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可别传出有什么病症。不然田家的银子,自己个可就拿不到手了。
“大夫,您看我这闺女怎么回事儿?”李老汉被婆娘扒拉了一下,赶忙催问。
老大夫掀起眼皮儿看了一眼床上发愣的李季然,见她眼里隐隐含着期许和光亮,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他可是清楚,这女娃在王氏手里过的是什么生活的,可就算是那些磨难,带给这个女娃的也不是致命的摧毁和绝望,而是这种莫名的安然和清凉。
“闺女啊,听爷爷一句劝,有时候换个环境可能会遇到新机遇。”这些日子,田铁石攒钱想娶亲,而王氏到处散播流言说李青暖跟田铁石有那么个意思的事儿可不是什么秘密。田家虽然也不稳妥,但铁石那孩子可是个实心眼儿,待人也善。更重要的是那孩子为了攒钱娶媳妇,可是多次去了好几趟深山,冒着被豺狼野猪咬的危险采野味儿。这样娶过去的媳妇,他能不用命护着?
老大夫是心疼这俩孩子啊,不说铁石是个汉子不怕委屈。只说眼前的李青暖,那可是打小儿就给后娘干活,甚至给弟弟李大鹏洗尿布的人儿。往年家过年时候,村里有串门的,也常看到这女娃被圈在这个小破屋,不敢进正屋上桌。
李季然看出这老大夫没有恶意,他大概也看出了原身在这个家里活不下去了,才会这么劝导。不过对于老大夫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心里也有了些谱,就等人都走了再好好问问自己的嫂子何氏。
老大夫倒没有夸大李青暖的病情,只是说天热癔症了,等喝两碗降火的绿豆水就会好。见大夫收拾了东西要走,何氏赶紧去厨房拿了两个掺了白面的窝头递过去,也算是人家走一趟额外的收获。
其实李青暖本是没什么事情的,她甚至觉得刚刚那个老大夫就是怕说出自己没事儿,被王氏责罚,才拽了那么个喝绿豆汤的事儿。
李老汉见闺女没什么大碍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有意斥责几句婆娘,可一对上王氏那想继续骂街的面目,到嘴的话儿就怎么也没胆子说出来了。最后只能闷哼几声转身走了。
对李老汉来说这是常事儿,可对现在装了现代灵魂的李青暖来说,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是真的让她寒心。想想原身在这大日天的,正午时分还得替王氏去河边洗衣服,要不是这个父亲的不作为和放任,怎么轮得到她钻了空子?
王氏骂骂咧咧的离开,想着自家秀娥一会儿学女红就要回来了,赶紧去灶房炖了点豆角青菜,还有意多放了几块儿肉。这潮河沟村儿的人按着良田多少分为富农,中农和贫农,李家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中等模样。要不是为了让闺女养好身子,等做了秀才娘子能生个大胖小子,她也不会这省那省的抠唆着银子和粮食。
等人都走完了,李青暖才厚着脸皮红着脸问嫂子何氏有没有水,她想洗把脸。
何氏是有心给小姑点热水,于是说了几句宽心话儿,就去院子里舀水去了,可还没到灶房,就听见王氏在里面念叨小姑是贱人,自己个也是个扫把星赔钱货。当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有些浑噩的端了凉水去了正房后边,小姑的小破房间。
因为是盛夏,李青暖倒也没嫌水凉,洗了把脸,又借着水湿了湿杂乱的头发。就算没有镜子,她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形象多狼狈,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床上带了棉絮的单子。她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王氏不愿意给自己干净的盖头,没办法的青暖才会在夏天把被子里的破棉絮抽出来,等到冬天了再把棉絮填进去。
因为王氏不许青暖用胰子,所以何氏进来的时候,也只是从外面筐子里偷偷抓了一把草木灰。这会儿洗完了,水直接变得灰不拉几的,看的李青暖自己都嫌弃脏了。
“这日子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何氏见李青暖洗完了,径自端起盆把水撩泼到了屋里地下,“你哥那冤家偏偏这个时候走了,你说这当赶脚儿的哪有跑那么远的,大半年都不回来。”
要是李青山在,王氏就算再是个混不吝,也不敢这么强逼着小姑。要知道,李青山为了自家妹子可是什么狠都敢犯的。他左手上小拇指,就是当初威胁王氏自己砍掉的,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疼的冷汗都浸透了棉衣,愣是一声没吭。也就是那时候,何氏知道,这个小姑那是自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