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昌硕有些出神。
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这些事情毫无征兆的蜂拥而至,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其中。
从很小开始,郗昌硕就开始读书。
他已经熟知许许多多的圣人教化、大道礼法,却不大明白,为何一旦来到现实当中,事情又纷纷变得陌生起来。
他两次看着谢小满在自己眼前昏迷,两次看着她被别人抱走。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与茫然同时困扰着他,让这个半大的孩子,愈发看不清这个世界的走向了。
倒是秋风比较清明,吹面不寒,只是带着些许缠绵之意。
缠绵……郗昌硕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正拿着毛笔,呆呆愣愣,似乎原本要做些什么。
刹那间回神,手中饱蘸浓墨的狼毫,已经不知在哪里闲置了多久,连续几滴墨汁都滴落在纸面上,晕染开来,仿佛一个黑色的空洞。
郗昌硕有些慌,又被那晕染开的黑色吸引着。觉得自己现下,就像是身处于这样一个地方,迷迷糊糊的,明明看着外面的一切,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仿似被困在其中。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于是乎,郗昌硕再度走神。
“昌硕,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家?”
耳边传来温寒的话语,郗昌硕茫然的去瞧,只见是同辈的一名谢家子弟,手中也在执笔,只是看他手旁的纸面,竟已经做好了一首五言诗。
“玄哥儿你倒是给他面子。依我说,他不过是江郎才尽而已。”
小洲上只有三人,如今说话的,自然是另一位。
“哦,谢玄?我……”郗昌硕并没有被这话激怒,仍是怅然若失着,看着对面熟悉的玩伴发了一会儿呆,才愣愣的问道:“咱们是要做什么?”
谢玄目光担忧的看着郗昌硕,皱了眉头:“你真的没事么?不需要先回去么?”
“对呀,你要是现在回去了,还可以借口说自己是身体不好。否则硬着头皮写出些什么狗屁不通的句子来,可就要贻笑与大方之家了。”另外一名少年奚落的笑着。
郗昌硕并不开口回击,只是脸上有些发烧。毕竟还是小孩子,再怎么被教育的有涵养有气度,也是会着急的。
谢玄道:“我看你是真的病了。让咱们以桂花为题,作诗作文皆可。你若是不能写,就先行回去,别听他乱说,日后机会有的是。”
“哦,”郗昌硕怔怔的点了点头,“那我……”
一言至此,郗昌硕面色一僵,仿佛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瞪大了双眼。
“昌硕,你怎么样了?”谢玄更加担心,上前将他扶住。
郗昌硕倒没有晕倒,只是一时间四下望去,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这时候,饮宴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将目光投掷过来。距离出题、动笔,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虽然见不到三人的成品,却能够从方才的动作中猜测到一些事情。
有人是见到了郗昌硕的发呆的,虽然只是小孩子,嘴上却也难免有了些褒贬之词。
郗昌硕此时却顾不上这个,焦急的四下寻找,直到目光扫过自己父亲身旁的那个青衣小仆,才猛地怔住,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桂花为题,你现在能写出什么东西么?”
谢小满的声音清澈入耳,郗昌硕看着那双与自己遥遥对视的双眼,心下一阵翻腾。
“你听得到么?”郗昌硕问身旁的谢玄。
“听得到什么?”谢玄一愣。
“这是传音的功夫,只有你一个人听得到。你若是想知道其中,我日后再详细说与你听。还说方才的事情,桂花为题作诗或作文,你一时间写得出么?若是能就点点头,不能就摇摇头。幅度不必太大,我看得清。”
谢小满的声音十分清晰,郗昌硕看着她跪坐在荷池的另一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微微摇头。
作诗作文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现如今,哪里会有那种心情?
连心绪都难以平复,提笔都变得艰难,更不必说集中精力这种事情了。
“这样的话,你拿起笔来,我念,你写,好不好?”
听着谢小满平静中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郗昌硕下意识的点头,重新拿起了毛笔。
“哟,这是怎么着,方才那么长的时间不动笔,如今却又七步成诗了?”
另一位谢家子弟的奚落仍在继续,不管谢玄如何制止,也没有分毫用途。
郗昌硕如今耳中都是谢小满的声音,哪里回去管他?他将墨汁饱蘸了,提笔屏息,在纸面上缓缓落下字迹来。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这诗……”谢玄念着那笔端逐渐浮现出的文字,双眼都放出光芒来。
“什么东西?如此俗媚!”旁边的谢家子弟却皱着眉头,嗤笑一声。
谢玄看他一眼,已经懒得与他解释什么叫清媚,什么叫雅俗共赏。
他见郗昌硕文不加点的继续落笔,便跟随着念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好诗啊好诗!昌硕,你是在哪里学来的七言诗,实在少见!”
郗昌硕正仔细的听着谢小满的吟诵,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去回谢玄的话?
谢玄倒也并不追问,只是一味的欣赏。但见到郗昌硕写完这四句诗后,竟然还要继续动笔写下去,不由得微微怔住,心想,他这是要连写两首不成?
却见下面并非七言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