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广西境内,盛于广州繁华,至福建福州之时,定边军卷起的风潮,已经达于天下、轰动朝野,直至辽东大地、塞外草原。
建州为此处心积虑,辽东向南翘首以待,京师人心晦暗不明,而南京却已成为风暴中心,将整个南方北地的人心,一齐卷入其中。
南京,明初都城,两京之一,随着定边军的到达,仿佛迎来了一个盛大恢弘的节日,连续几天,整个南京轰然而动。
呼朋唤友、携老扶少,举家郊游,乡野尽出,向玄武门外聚集。城内人流滚滚,熙熙攘攘,车马簇簇,前呼后拥,沿着各条要道,从四门出城。又在城外汇成无数条长龙,一路鼓噪而行,最后并流合拢,终于汇聚成海,淹没了南京外郊的军营。
规模宏伟的军营,如同一座广大的孤岛,四面是人山人海,车轿奔流,欢声如浪,喧嚣如潮。时而汹涌澎湃起伏不定,时而卷起一重重波浪,铺天盖地而至,轰然呼啸退去,唯有万千目光始终注视着军营之内。
木制栅栏隔绝内外,王师定边旗帜飞扬,军帐密布群星拱日,高大建筑耸立中央。铁骑奔腾四面流动,辎重炮车层层叠叠,而最吸引众人眼光的便是,数万阵列高呼的蛮夷大军,一千持戈守御营门、金发碧眼的西夷,还有千余头嘶吼甩鼻的庞然大象。
人海中不时挤出细流,或是十几人,或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在营门处报上名号、核对身份后,便被定边军引入大营,在无数羡慕的目光下,近身走过西夷,直接穿过南蛮,大量一番恐慌的象群后。便不紧不慢地走进中央高大的建筑。
“广州十三行代表四十七人,入丁排左位落座!”
“福建商会代表一百二十一人,入戊排中位、右位落座!”
“杭州丝商代表八十八人,入庚排中位落座!”
“陕晋商户代表三十四人。入壬排左位落座!”
“江西瓷商代表一百九十五人,入癸排落座!”
“恭迎成国公府马执事!恭迎魏国公府李总管!恭迎…请贵宾席落座,奉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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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包厢内,瞧着落下大厅热闹繁忙的景象,孙隆摇头吃吃笑道:“海商。淮商,丝商,瓷商,粮商,士绅豪门,藩王勋贵,皆入东海瓮中矣。可怜他们不知东海的贪婪无耻,大义输财是假,身家性命是真,赴了这鸿门宴。便是日后的华外民了。”
沈重对着孙隆左瞧右瞧,良久方笑道:“老子让你看住南京,你倒是好,把堂堂南京镇守太监,变成了养老的闲职。整日里,慈悲为怀,救济百姓,不招阉党,不惹东林,最后魏忠贤放个屁。你就乖乖让位,否则哪里用老子出手。”
孙隆嘻嘻笑道:“你小子才放屁,人家老魏客客气气,不仅亲自手书道歉。而且专人前来解释,你既然不愿意插手中原,咱家当然乐得放手不管。”
沈重没好气道:“你倒是轻松了,却让老子自己出头,哎,可惜交友不慎。坏了老子的清名啊。”
孙隆鄙夷道:“你小子无情无义,将咱家扔在这个是非窝里,自己在台湾逍遥快活、大杀四方,咱家才是识人不明,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还清名,天下谁不知道沈东海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你小子的名声早就遗臭万年、天下咸知,还有什么可丢的?”
沈重坏笑道:“七老八十了,牙口倒还尖酸,为何却让几个地痞,欺负得不敢还手?”
孙隆笑道:“这下三滥的手段,老魏还做不出来。以咱家所见,不是阉党所为,便是东林蛊惑,咱家两边都惹不起,自然当了缩头乌龟。至于那些作恶的小子,也不过是为口吃食,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便断了人家生路?”
沈重摇头感叹道:“这人胖了,居然盖住了一脸阴险,倒是一副慈眉善目、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说老孙头,只听过死性难改,可没听说过长点肉,这坏人就能变成好人啊?想当年,堂堂天子心腹,御马监大太监,孙隆孙公公可是连十四岁孩子都能骗的,如今却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到底是人之将死,还是借尸还魂?”
孙隆噗嗤一笑,指着沈重对袁可立笑道:“大人能教天子,也不管管这混账小子吗?”
袁可立笑道:“他如今捏着老夫的死穴,老夫被逼得在其门下奔走,如何能替孙公公做主?”
孙隆一愣,迅速醒悟,便笑着问道:“南洋还是辽东?”
袁可立苦笑道:“全是,老夫一处也放不下。如今一个极好,一个不好,所以才为他所制,甘心当了走卒。”
孙隆哈哈大笑,指着袁可立笑道:“公贵为帝师,堂堂少保,又久经环海沉浮,居然也会如此不智,为此子所欺焉?”
沈重哈哈一笑,对孙隆说道:“袁礼卿夸大其词,孙公别去理他。先说说你,我在台湾给你弄了一座海边别院,东西蛮夷的老妈子、丫鬟准备了几十个,可愿意去台湾等死?”
孙隆大喜,连忙笑道:“顾所愿尔,收拾就走。你小子呢,准备何时启程,赴京面圣?”
袁可立笑道:“最好今日就走。”
孙隆愕然道:“何必如此着急?”
袁可立叹道:“这小子说了三件事,老夫一日都等不急。孙承宗望眼欲穿,辽东一日都等不起。”
瞧着袁可立坐立不安的样子,孙隆便笑道:“能让袁少保如此失态,想来必非小事,你小子见好就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