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疼痛成为习惯,便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了。
晨昏颠倒,不知道多少次从疼痛中惊醒,又多少次在疼痛中昏睡,最初存在于心的一丁点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疼痛次数的累计而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的平静以至于最后的麻木。
原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是这样的感觉么?
浑浑噩噩中,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凌月时睡时醒,倒也分不清楚白天黑夜的区别。就一直被绑在十字架上,动弹不了分毫。脖子的僵硬疼痛终于又让凌月从昏睡中惊醒,睁眼定了定神,目光最后落在从身后小窗里直直照进屋里的一小块月光,清亮的银白色,如同刀刃闪过的光。
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凌月转了转脖子,被锁住的双手攥了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算作活动,肌肉用力牵扯了身上的伤口,却已没有丝毫痛感,只余略微的麻痒和紧绷。转头看向自己左臂的刀伤,经此几天司马皓正不断的往上浇浓盐水,伤口已经发白外翻,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甚是让人觉得狰狞恶心。
只是淡淡一眼,凌月便转回了目光,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脸上更是一片空白,只是呆呆望着地上的一小片月光,久久出神。良久,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移目看向了不远处桌上放着的两把弯刀。
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根本避无可避。
此时此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今后如何,她凌月一辈子都要背着曾是东煞夜鬼这个身份活下去,不会有人在乎她这几年干过什么,她的医馆曾救过多少人,只要提及那个名字,她凌月此生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东煞。那是凌月此生既爱又恨的一个地方。爱,是因为它最初给她的庇护,让她得以生存,而不至于流落红街任人欺凌,也是在那,和殷冥还有任宇驰相熟,义结金兰。让她的生活多了生气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恨,却是因为它把她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让她成为了一个只问任务不问因果就可以随便取人性命的恶魔。
东煞三魔么?说起这个,其实不难猜到说的就是殷冥、凌月还有任宇驰。殷冥长相俊秀,剑术超群,被称为修罗;凌月原本被唤作夜叉,却因为她是女子且轻功了得,所以改作了夜鬼,至于任宇驰,自然就是笑罗刹了,因为他一直带笑,就算执行任务之时也是如此。他们三人在外都是以代号相称,除了同门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也正是由此,历经三年前的浩劫,凌月和任宇驰才能隐姓埋名隐藏于尘世之中,苟活下来。
司马皓正其实说的不错,三年前最后一战,他们是在皇宫作为最后一道屏障,只不过他们保护的人并非是前朝皇帝燕程毅,而是宰相宇文弘,而东煞也并非是直属于皇帝执掌而是只听命于宇文弘。当然现在这些都可算作陈年旧事,没有人会去深究。
至于方楚,他其实并不是凌月在医馆收的徒弟,而是凌月在东煞层选时救的师弟。
东煞杀手等级分化严明,每两年一次考核,倘若不过关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东煞杀手都是从孩提时起就开始培养,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每次考核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第二次层选最为严酷,因为培养的是杀手所以要求他们必须摒弃人性,为防止以后面对任务目标心善手软,所以第二级层选的内容就是同门之间比武,至死方休。
彼时方楚只有十二岁,进东煞五年,第二次参加层选,而当时十七岁的凌月却已经位列三魔之一。那是凌月第一次也是她唯一一次陪殷冥参加层选。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情形。师尊外出不在,殷冥作为大师兄作为评选,凌月则以大师姐身份陪同观赛。站她面前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一脸稚气未脱,他们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原本看着同门残杀已是残酷至极,更何况凌月自己当年也曾经历过一次,现在就算换了角度,还是难免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满脑子都是四溅的鲜血和绝望的嘶喊。
方楚是最后一组,他是输的那个。
原本他会和其他同门的尸体一齐运出去埋掉,却不想他命大没有死透,正巧被从晚上庆功宴上躲出来的凌月发现,便给他救了回去。凌月虽是东煞杀手,却是师承医怪,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平日里给受伤的师兄弟们治伤,手下多个打杂的倒也方便,后来去求过师尊网开一面,倒也没有人再提起过此事。
弹指一挥间,时光匆匆而过,卫国国破,凌月和其他东煞杀手们被召进皇宫,独留方楚一人。之后的事就是凌月和任宇驰遭受围攻被逼跳崖,却正好被等在那里的方楚救了下来,这才保住一命。然后凌月便和任宇驰退隐江湖,归隐于世,不问过去,过起了平凡人的日子。
方楚依旧留在凌月身边,知道她有心等殷冥回来,便陪着她在红街开了医馆,三年时光如同流水过境,最终什么也没留下,殷冥也没有回来,再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想到在红街的三年,倘若没有方楚陪着,凌月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来,为了活下去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妙笛和若水也是只字都未曾提及。心中很多的痛苦也就只有方楚一人能说,却也知道人多眼杂,所以明面上她和方楚的交流并不多。
还以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