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天光晴好,春风和煦。殿试日也在一众举子的期盼中如期而至。
一大早陈毓就沐浴更衣。
虽已是三月天气,却依旧春寒料峭。
只即便是冬月里,陈毓也不过着一件简便棉袍罢了,这时候虽还有些冷意,陈毓却是不惧的,只从李静文送来的众多衣服中拣了件湖蓝色的儒袍穿上,越发衬得人剑眉英挺、龙章凤姿。
瞧着已是足足高出自己一头的儿子,李静文眼睛一阵阵的发酸。
一晃数年,当初那个糯糯着喊自己姨母的小娃娃,已经长大成人了,还这般有出息——
老爷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进士及第,每每论及此事,未尝不黯然神伤。本想着毓儿即便如何天资聪颖,怕也要蹉跎几年才能学业有成,再不料竟是在这弱冠之年便举业有成,更是高中会员之名。
昨儿个收到老爷的家书,信中斑斑点点全是泪痕,足见老爷有多激动。
便是姐姐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娘,你也用些。”看母亲一直怔怔的瞧着自己,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陈毓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上一世的自己,这会儿正因为手刃凶徒而亡命奔逃,何尝有这般安然的生活?至于说父母倶在,以自己为荣,更是做梦也不可得。
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经历过茫然四顾身边再无一个亲人的痛苦绝望,再没有比守住眼前的幸福更重要的了。
“宫里不比别处,我儿只管小心应对,至于状元之名,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陈毓年龄太小,李静文总是不放心,之前特意跑了一趟娘家,一遍遍询问宫中禁忌,又担心陈毓压力太大,就絮絮嘱咐个不停。
倒是旁边陪着的陈慧很是不服气:
“娘亲,旁人才比不上我大哥,大哥一定可以得状元的!”
小姑娘最崇拜的人一直就是大哥,无他,实在是即便到了现在,大哥都可以驮着自己在房顶上飞,每每令得陈慧兴奋的尖叫。
这样无所不能的大哥,怎么可能不得状元?说着揽住陈毓一条胳膊:
“大哥,你一定要拿个状元回来,我要做威风凛凛的状元的妹妹!”
说的陈毓“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弯腰捏了捏陈慧翘翘的鼻子:
“好,大哥答应你,让你做威风凛凛的状元的妹妹。”
李静文横了陈慧一眼,却也无可奈何——慧儿这丫头真是个有福的,不独有爹娘护着,家里哥哥姐姐也都宠的什么似的。尤其是毓儿,很多时候,李静文简直觉得儿子对小女儿比老爷那个当爹的还要上心呢。
这么宠妹子的哥哥,也真是少见了。
陈毓已是收拾好。当下站起身形,行至李静文面前撩起袍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娘在家静候佳音就好,儿子定不会让爹娘失望。”
“娘知道,毓哥儿从来都是个好的——”李静文拉起陈毓,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下来。这一辈子有这么个好儿子,自己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少爷,外面温公子已经候着了。”喜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却是温明宇,前儿来府里正式拜望时,特意嘱咐陈毓,殿试时邀陈毓一起前往宫中。
陈毓点点头,这才转身大踏步往外而去。
“陈贤弟——”瞧见逆光而来的陈毓,温明宇脸上露出一副大大的笑容。
身为宰相嫡孙,温明宇的眼光自然不是一般的高。只是世间事全都得看个缘分。就比方说别人眼里暴发户出身的陈毓,温明宇偏是瞧着顺眼的紧。
尤其是状元楼里陈毓所言,真真是说到了温明宇的心眼里——
东泰祸害大周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他们血腥的手段,当年也令总理朝务的宰相温庆怀痛心之余,打从心眼里厌恶。
也因此,每当提到东泰这个国家时,温庆怀的语气都是鄙夷而痛恨的。
这种心态自然也影响到温明宇。虽然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温明宇心里却很是对东泰来朝一事颇不以为然。
而那日状元楼里以阮玉海为首的举子所表现出的对东泰的亲近自然很让温明宇反感。只毕竟太多时间是埋头书本中,再是反感,温明宇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论据驳倒对方。
直到陈毓的慷慨陈词。
那一刻,没人理解温明宇心中的震惊——一个人到底要多逆天,才能既有余力徜徉书山间,又能把视线投到周边国家?实在是陈毓一开口,虽只是寥寥数语,却句句都能一针见血,相较于阮玉海等人的夸夸其谈、满口谀词,陈毓话语虽朴实却更具振聋发聩的效果。
温明宇竟不期然的想到了祖父口中的“国士”一词。
尤其是回到家后,向祖父转述了状元楼之行,甫一听说众举子群议汹汹,竟是尽皆以亲近东泰为荣,更主张,为了显示大国气度,不妨全都答应他们的请求。
祖父沉默半晌,就说了一个词“蠢材”。神情中更是尽显失望之色。
待自己把陈毓的话转述给他听,祖父才长舒一口气,虽是没说什么,却嘱咐自己,多和陈毓此子结交。
温明宇本就瞧着陈毓极顺眼,听祖父这般说,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似温明宇这般清华高贵的真正读书人,也是陈毓上一世极其欣赏的,两人谈诗论文,倒也甚是相得。
本来陈毓夺得会元,温明宇心里还不甚服气,可数日相交,温明宇才意识到,相较于陈毓之见多识广,自己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