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同正训的有劲,不提防庞正忽然转过身去,一时有些错愕,顿时沉了脸道:
“庞正你好大的胆子,这就是对上官的态度——”
说了一半却忽然顿住,方才庞正说什么,新任县令大人到了?
那程贵也吓得面色如土——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本想着反正散衙后也是无事,给新任县太爷留下个好印象也是好的,哪想到还没走呢,就被崔县丞逮了个正着,被孙子似的训了这么久不说,竟然又倒霉催的冲撞了县太爷了!
吓得再也站不住,忙跪下见礼:
“程贵见过大人,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那两排衙役本来愣着呢,看程贵如此,一时反应过来,也跟着齐齐跪倒:
“见过大人——”
庞正则直接起了身,小跑着来至陈清和面前大声道:
“庞正见过陈大人——”
现场顿时就剩下崔同一人,还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尴尬无比。
虽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只得站起来,却是不愿落了下风,上下打量陈清和一番,装模作样道:
“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是——”
口中虽这样说着,却并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一双眼睛也是盯着陈清和,明显是想要陈清和主动和自己寒暄的模样。甚而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若然陈清和上前责问,为何拦着不让差人去陈家帮忙,自己如何拿公器私用这一条给他难看……
哪知陈清和别说回答他的话了,竟是正眼都没忘崔同的方向瞧一眼,自顾自走了过去:
“都这个时辰了,便是饭时也早过了,又是大热的天,大家也辛苦了。其他人都散了吧,庞正,你跟我过来就行——”
庞正应了一声忙跟上去,至于其他衙役,早被拿捏的一身汗——自己等人也就是些小卒子罢了,庞典史叫去帮县太爷抬一下行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想当年崔县丞到任时,县丞夫人一会儿嫌弃自家花园太过杂乱,一会儿嫌弃院墙不够高,可是足足让兄弟们去他家白做了数日苦工。
这会儿却是连帮县令大人抬下行李的小事都要管,也真是够了。
只是虽心里不满,却也明白,他们上位者打机锋,自己这些小卒子绝没有掺和进来的道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是这些大仙斗起法来,说不好伤筋动骨的倒成了自己。
没瞧见刚才就饿着肚子被没头没脑的骂了一顿吗!既然大人发话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赶紧躲开。
这般想着,不由对陈清和颇多了几分感激,觉得这位新任县令当真通情达理的紧,应答的声音也就格外整齐些。
竟是呼啦啦就全都跑的没影了。
不过片刻功夫,偌大的院子里除了陈清和一行外,就剩下无所适从一脸尴尬站在原处的崔同一个。
崔同着实没有想到,明明是官场菜鸟的陈清和手段竟然如此老辣,无所适从之下,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可所谓官大一品压死人,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就罢了,这会儿明知道对方是新上任的县令,要是还死扛着不上前拜见,明显于理不合。
崔同再如何呕得要死,也不敢就这么公然跟顶头上司打擂台。也是到了这会儿,崔同才明白,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本以为背靠着守备府这棵大树,再加上这方城县衙也是自己下功夫经营了数年的地方,到时候上有田青海的支持,下有众人的拥护,保管陈清和即便到任,也是空有县令的职位,却没有县令的实权,想要做什么事就只能靠着自己。
而等寻到由头,想要取而代之,自然是易如反掌。
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哪里知道那陈清和外表瞧着儒雅,内里竟是这般奸猾——即便自己没有自报家门,看身上的服饰也能瞧出级别来,陈清和却愣是就能当不知道,自顾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更出乎意料的还有庞正并一众差人的态度,须知往日里,即便是上一任县令在时,这些人在自己面前也是恭敬的紧。甚而前些时日,还纷纷围着自己打转,争着表忠心,倒好,新县令一来,就敢当着自己的面公然跑去抱大腿了。
尤其是庞正这个窝囊废!
太过恼火,崔同气的喘气都有些粗,却终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得在陈清和一行从自己面前走过时,不甘不愿的弯腰行礼:
“卑职见过大人——”
陈清和站住脚,却并没有像对庞正那般免于行礼,而是皱了下眉头:
“你是——”
相较于崔同之前询问的语气,无疑更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味儿道。
崔同一张脸益发火辣辣的——这分明就是自己方才的做派才是。只是陈清和敢丝毫不给自己脸面的拂袖而去,自己却不行,心里的火气却委实压不下去,索性把行了一半的礼省了,直起腰来不咸不淡的道:
“在下方城县县丞崔同——”
陈清和却似是全然看不出崔同的怒火,神情并没有多少波动,便是说话的语调也一如方才对着庞正时的模样:
“都这般时辰了还要处理公务,崔县丞辛苦了,以后县衙事务还要你我齐心,才不负朝廷所托。只是天都这般时辰了,崔县丞即便如何勤于政务,也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明明陈清和话里话外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却偏是让崔同听了只觉如芒在背——就不信陈清和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