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以一种异常警惕的眼神盯着拓跋珪,恐惧、防备、隔阂,没有人能够掩饰内心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
拓跋珪看着对面这些人,不动声色地笑了。
他只是略微换了一个姿势,然后便重新坐了下来。
谢离看着对面的刘裕、刘隐、王伦,甚至是素来神情轻松的慕容熙,他们的脸上此刻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刚才那一幕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头。所有人同时变色,可见忌惮极深。
她微微笑了一下,将树枝丢进火堆里,火中发出噼啪一声,爆开一个火星。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很畏惧你。”谢离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阵风刮来,拓跋珪乌黑的长发随风拂舞,他却转过头来盯着谢离。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仿若洞悉一切:“他们不是畏惧我,是没有自信。”
谢离微微蹙起眉头:“不自信?”
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眸,双目现出鄙薄的神色,徐徐道:“所有的畏惧,来自于自身的怯懦。”
谢离轻轻一震,几乎说不出话来。的确,刘裕和慕容熙他们对拓跋珪的畏惧和警惕,最深层次的原因是实力的悬殊。
这让他们犹如惊弓之鸟,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拔出长剑。
“我不喜欢下雨天……外公被杀的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国破家亡的时候依旧是下大雨。这天气有多么可恶啊——”拓跋珪仰望着头顶层层的藤蔓,神色淡漠无边。
谢离突然想起慕容熙曾经说过的话,心头一动:“你——来自代国?”
“不,现在已经没有代国了。”拓跋珪纠正了她的话,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痛苦挣扎的神情,只是一片平静:“我的外公死于内乱,当拓跋族人忙于互相争夺的时候,符坚率大军攻占了代国的领地。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拓跋珪淡淡地说道,口中并无半点伤感。
王伦抬起头,静静盯着拓跋珪:“既然国灭于符坚之手,你们又为何要为他效力?”
这话不仅仅是针对拓跋珪,把慕容熙也捎带进去了。
慕容熙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晋国丢掉了大片山河,屈居一隅,真正国破家亡,不也一样苟延残喘么?”
“你——”王伦眼底浮起一丝压抑的愤怒。他虽然出身士族,却对贵族们流行的清谈不感兴趣,更加不喜欢他们奢侈的生活,但他无法改变整个奢靡腐烂的社会环境,只能控制自己不随波逐流。
恰恰因为他的不合时宜,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想知道,符坚到底凭借什么取胜。”在这个时候,拓跋珪突然回答了。
所有人都盯着他,神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拓跋珪的笑意更深:“我小时候跟着母亲流亡了很多地方,到处被人驱逐,后来我就想,代国到底为什么会亡国呢?所以,我来到符坚身边,看他是如何取胜的。”
“那你发现了什么?”问出声的是谢离。
拓跋珪慢慢地勾起嘴角:“因为一个人。”
慕容熙眼底陡然亮起,脱口而出:“王猛!”
拓跋珪扫了慕容熙一眼,眼底竟然罕见地浮起一丝笑意:“是啊,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