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儒的牺牲,代表了最惨烈的白刃战到来。站在城墙上的守军,包括叶行远在内,没有一个能保证自己在下一秒钟不会死去。
这一场战争打到现在,已经不再是神通、兵法甚至于兵力的争斗,而是最后在拼意志。就连叶行远本人也操起了刀剑,裴将军的宝刀削铁如泥,刀下留下了好几个蛮人的鲜血和亡魂。
守城战进入到了第二十七日,无论是城内城外,都近乎人间地狱。围攻的蛮族也陷入了一种杀红了眼的状态,又或者是承诺给他们的代价太高昂,令得他们能够在这么高的损失之后仍然不肯放弃。
“城内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陆十一娘向叶行远报告,“援军再不到,大概城内就有人要主动开门投降了,我们的人每晚都听到有人在暗中商议。”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锦衣卫密探们仍然在行使他们的职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锦衣卫也确实是朝中最敬业的官吏。
听到这个消息的叶行远却面不改色,他只是苦笑叹息道:“他们只是说说而已罢了,在七八日前,才是最危险的时刻。那时候我最担心有人会开门投降,不过李宗儒老先生的死鼓动士气,让我省了许多鼓舞和未雨绸缪的功夫。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无lùn_gōng防,其实更多依赖的只是惯性。便是真有人畏惧害怕想要投降,那也已经做不出这样的行动。”
守城专家子衍曾与叶行远无私分享自己的心得,被围者投降,要么是强弱悬殊,连打都没打就已经放弃。要么就是打了几场硬仗之后,被伤亡吓破了胆子。
但只要坚持超过一个界限,守城的军民就会超越恐惧、士气等各方面的因素,陷入到一种无法脱离的角色之中。他们变得麻木,一直会奋战到城破或者敌军退兵为止。
到了这个阶段之后,守城就变成了持久战。虽然作为城内的将领,并不会希望手下变成毫无希望的傀儡,但在援兵久久不至的情况下,似乎这反而是种比较好的选择。
陆十一娘无言以对,她其实也有近似的判断,但总觉得太过残忍。她想了良久,方才怯生生的向叶行远问道:“大人,援兵还会来么?”
作为锦衣卫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省城出发的援兵,在路上又有许多事端,拖延了进军的速度。直到现在还距离琼关县百余里,他们要是继续磨磨蹭蹭下去,还不知道得拖到哪一日。故而陆十一娘都有此一问。
叶行远瞟了她一眼,淡然道:“此地终究是剑门之地,同省县城,援兵一月不能到。岂不是千古笑谈?三日之内,援兵必至,你大可放心。”
官僚们做事其实充满了看得见、看不见的红线。比如若是国人暴动,只要能控制得住,上交的公文报告绝对不会超过百人,因为一过百人便是聚众叛乱,首先要问地方长官的责任。
又比如水火之灾,死人一般也不会超过六十。若过六十,便是特大灾情,本省巡抚、布政使都要担上干系。
这救援琼关县之事,如果说半月之期是第一条线,那一月之期就是一条绝不能触碰的底线。超过一月,剑门省上上下下所有文武官员都要被追究责任,这可不是一两个武官的脑袋能交待得过去的政治事件了。
京中大佬再有能量,也不可能拿出相当于一省官员的政治资源来做交换,因而叶行远并不担心,只是没的齿冷。
“那么说来,最后三日,便是蛮兵孤注一掷的机会了。”陆十一娘颤栗,城外主动攻击的蛮军也受到了很大损失。但是由于守军的放任,不停的有小股部队加入,数量上并没有减员太多。
他们显然也明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正在进行严格的休整,只有少数蛮人骑着马面色严肃的巡逻。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很快琼关县就会迎来最后的冲击。
蛮人重点攻击的北门已经残破不堪,一个月的围城之后,也谈不上有什么士气。城内的读书人灵力近乎枯竭,各种物资也早就开始匮乏,幸好因为提前准备征收,粮食倒勉强还够吃,不至于酿成如子衍苦渡城的惨剧。
“最后一拨攻势...得过去么?”秦县丞喃喃自语,他在琼关县干了几年,从来也没有遭遇到如此惨况。
叶行远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城外高举马刀,结阵准备冲击的蛮军骑兵。拼到这个地步,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他明白这是乱世到来前的真正考验,在此之前,他未曾认识到斗争的残酷。但在近一个月的腥风血雨之后,他心中已无杂念。
战场固然是生死关卡,但同样也是一个血与火的锻冶炉,或者说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一场起因莫名其妙的守城战,叶行远才真正成熟起来。
蛮人围城第二十九日,传说中的援军距离已经不超过五十里,一两天内就该赶到。如果还不能攻破城池,无论如何他们也该撤军了。
“冲锋!”城墙下,无名的蛮人指挥官怒吼发出了命令,号角声激昂。如黑色洪流一般的骑兵前赴后继向琼关县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他们打起了血色旗号,这意味着他们将无休无止,除非城破,或者尽数阵亡。
叶行远、李夫人、陆十一娘、秦县丞和方典史等人,悲壮的站在城墙上,尽着最后的力量进行战斗。在这个时刻,他们都抛弃了原本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士卒。
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发布命令、组织守御甚至于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