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青玉醒来,小脑壳有些疼,顶着两只熊猫眼爬下床。
走出明间张眼没见福芹,以为她是劳累睡得晚了,去东次间一看,也是没个人影,不禁有些疑惑。
福芹除了守着她,是什么事也不用干的大丫鬟,怎么不在?
齐青玉有些焦虑,依赖福芹甚至超过自己生母。
因为在她心中,生母与母亲都是父亲的,姐姐是别人的,兄长也迟早是别人的,但贴身丫鬟是自己的。
福芹抱着她时的感觉,就像上一世往回鹃逃亡时,萧四娘抱着她的感觉一样温暖轻松。
她丝毫不用担心能给她这种感觉的人会出卖自己。
“主子,你起了。”果香掀帘进来,看到齐青玉握着拳头,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大步走过去,也想学福芹那样抱起她。
齐青玉后退一步,挥了挥小拳头,“芹!”她不喜欢果香的大嗓门。
果香有些受伤,“早上张家村来人说福芹姐家里出了事,大太太准了她回去,还派了张嬷嬷陪着。”
齐青玉顿觉福芹家极可能是遭受了牵连,人反而镇定下来了,“谁是张嬷嬷?”
果香吸了吸鼻子,“大二太太昨个儿归宁,带回来的。”
齐青玉决定要亲自去看看,“你让果甜去准备马车。”
“奴婢领命。”果香出了去,很快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六姑娘,奴婢侍候你梳洗好吗?”
语态忽然变得十分卑微。
倏忽间闻到一缕异香,齐青玉微怔,继而翻了果香一个白眼,坐好等待。
果香瞄了齐青玉一眼,见她小脸不凶了,心里暗喜,忙试了水温拧了面巾走近。未几,果香突然停下惊慌失措地瞪着自己泛满红点的双手,尖叫道:“六姑娘,有毒……”
齐青玉只瞥了果香双手一眼,心下了然,慢条斯理地道:“端着水盆去查,查出来再去看大夫。”
“那六姑娘你怎么办?”果香端起水盆,想走又不敢的。
“小兰!”齐青玉撇了撇小嘴。
“噢,奴婢先下去查。”果香还不晓得疼,急匆匆地去了后罩房。
齐青玉显然不相信果香能查出来,不过有果甜帮衬,倒是不必太担心。她总不能看着自个姐姐一双手烂掉。
那江夫人楚淑珍真是个吃不得一丝一毫亏的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小兰来时,脸色不太自然,瓮声瓮气地行了个礼,“不知六姑娘唤奴婢何事?”
“洗!”这还需要问么,齐青玉白了她一眼,这丫头端的是小肚鸡肠。可是她不想教训别人,因为她昨晚嗓子用过度了,今天可要好好护着。
有了能把自己听醉了的黄莺出谷似的甜美嗓音,可不要做鸭公嗓了。
“是。”小兰重重地应了声,转身去打水。
她倒是精明,见方才果香从东升院打的水有问题,直接去了锦华院那边打热水。
朱嬷嬷见是小兰,也没多问原因,直接让她接了水走。小兰办事也是利索,一会儿就侍候好了齐青玉梳洗更衣。
大概是得知齐青玉已经醒了,靖菊院传出了朗朗读书声。
“六姑娘,奴婢刚回来时,小菊就说你让果甜准备的马车,前院已经备好了。”小兰细声说着,眼中突然升起了一些期盼,双臂暗暗凝聚力量。
“走。”齐青玉佯装看不见,自己率先走了出去,绣着粉蝶的裙摆扬起一片美丽的春色。
小兰连忙跟了出去,还不忘叫上小菊一起。
贾林和陈山水负责驾车,五人一道往张家村福芹家里去。
桃夭斋被江公子砸场的事,早就像蒲公英似的飞遍了豫章郡每个角落。今日福芹家又出了大事,以致张家村的村民一看到绣有齐家标志的马车出现,就立刻作鸟兽散,关起门去。
齐青玉挑起一道帘缝,仿佛从合起的木门的细缝中看到一双双偷窥的眼睛。
唇略掠过一丝笑意,不恼也不怪。
小兰问:“六姑娘,你可是饱了?”原来她带了早点。
齐青玉点点头。
小兰又问:“六姑娘,喝口水吗?”
齐青玉摇摇头。
待马车驶到福芹家门前,齐青玉直接跳下马车,顺着贾林所指,走了过去。
福芹家靠村里头,在山脚下。
一块大石从山上滚下,正砸中福芹奶奶住的屋,断瓦碎石把老人家给砸坏了。
福芹回家时,老人家已经咽了气。
她趴在老人家覆着白麻布的遗体上,哭得肝肠寸断。
上一世齐家九族遭殃时,齐青玉一滴眼泪也没掉,她只是很痛苦。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哭声可以令人如此揪心,仿佛撕心裂肺般疼痛。
福芹全家也是为她掉了脑袋。
耳闻不若目睹,她推测福芹家祸事因她而起,却未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
“芹。”齐青玉心中百感交集,轻轻唤了声,泪花在大眼睛里打转。
福芹爹娘首先回过神来,慌忙向齐青玉行礼问好。
好一会儿后,福芹才抬了头回身望向眼泪汪汪的齐青玉,咬牙道:“主子,那石头,是有人恶意弄下来的。”
齐青玉用力地眨了眨眼,使迷蒙的目光清晰,仰头打量四周。山上春草被碾,东歪西倒,一条沉石滚过的小道直下民屋,一片狼藉。最后,她的目光定在那块两个大汉张开双手,才能围住的巨石上。
它安静地躺在一堆残垣断壁中,它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夺了无辜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