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回到韩家祖宅这件事,真像难民队里掉进了一块香饽饽,哪里都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他像个被拐卖进山的倒霉蛋,眼睛被人蒙住了,坐在一顶轿子里被一路抬进了家门。下来以后当然要接风洗尘,一群年纪不小的老仆直接围了过来,一会儿拿布巾擦脸,一会儿揉肩捶背,殷勤得简直让人发憷。
他被七手八脚的换了衣服,又被簇拥着请去用饭。这一路上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说了不会有人听,举止一旦出格就会被人管教。就这么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人把他领进了事先收拾好的卧房,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放他出门。伺候他的旺儿还在,还额外增添了两个丫鬟,冲他恭恭敬敬道:“少爷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就好。”
别提贺一九了,这一路上他连韩家的其他人都没见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人,虽然动一动手指头就有人上来伺候,可终究和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韩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以为只要限制住他的自由,威胁他让他当上了家主,就万事大吉了?
韩琅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韩家没有人向着他,仆役更是一问三不知。他每天的行动都被人严密监视,活动范围被限制得很窄,至今他连韩家的大门在哪里都没见到。想必韩老爷依然怕他逃,早就严防死守,没给他留下半点可乘之机。事到如今韩琅也不敢再天真的指望什么了,他决定按兵不动,假装服从,看韩家人会不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这可真是太折磨他了,不但什么都不敢问,还得弄虚作假,天天装作很关心荒山流的模样。一会儿问旺儿能不能带自己去看看荒山流的弟子如何修炼,一会儿又想打听家族这几年的情况。对于送上来的食物,他故意赞不绝口,有时候出门还夸这别院修得好看,地方住得舒服。旺儿这人机灵归机灵,但很藏不住事,韩琅看他好几次冲自己笑,心里就有底了。这小子去找韩老爷汇报的时候,一定会说自己已经被家中气氛所感染,不想走了。
但很奇怪的是,韩老爷口口声声说要让他继承家主,可对于这个家的情况却始终不告诉他,家主要怎么当,要学些什么,韩琅完全一无所知。而且他觉得,韩老爷再不济也要带自己去其他亲戚面前介绍一番,总得认识几个人吧,可这些流程全都没有出现过。他回是回来了,却像被雪藏了,无人知道一般。
这又是为何,莫非还在等自己彻底认命?
韩琅百思不得其解,自从他回来以后,韩老爷就没再他面前出现过。他整日在仆役的监视下无所事事,心里虽然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七八天过去了,他不知道贺一九在哪里,更不敢冒险寻找。这天夜里他再度失眠,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真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但一想到那些丫鬟仆役过于殷勤的模样,他就瞬间沉下脸色不愿回忆。夜已经很深了,月光清凉刺骨,斜斜地照进来。他看到墙角有个包袱,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行囊,之前被韩家人拿去翻来覆去的检查过,最后还是还给了他。
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榻,他披上外袍,一个人倚在窗边出神。外头时不时晃过一道耀眼的灯光,是看管他的仆役还在院里巡逻。想他一身武功,却憋屈至此,只能躲在屋内扼腕叹息。“凤不言”早就被拿走了,现在的他,除了被动地拖着时间,真的一点像样的办法都想不出。
他微微叹了口气,用脚将那包袱拨过来,提到膝盖上翻检。里头没剩下多少东西,有他出门前带的朱砂黄符,一个简单的银盘,还有一个木盒。盒子里是贺一九送他的安神香囊,还有那颗夜明珠。想来也是可悲,贺一九给他做香囊的那个晚上,他正好做了噩梦,本来没当真,没想到那竟是一个预知不祥的梦。天一亮,贺一九就被带走了。
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层?韩琅懊悔地抵住额头,感觉鼻腔里全是酸楚的苦味。哪怕是后来那次,他们还在大牢里见了一面,那会儿要是知道后面会变成这样,早该带着他一起逃了。反正如今也丢了官职,成了囚犯,即便劫狱的后果也不会比现在还遭。可如今……唉。
他把香囊放在鼻前,像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爬上岸一般,缓慢而且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夜明珠他也取了出来,扯了块布巾裹着,生怕那光亮引到了外面守卫。如今倒像个深闺怨妇了。他自嘲的想,索性取来桌上水壶,倒了点清水在银盘中,然后用朱砂在黄纸上写写画画,施了个圆光术。
中元那几天,表叔来看他,就曾叮嘱过小心韩老爷。他还说了什么?对了,他还说,不要在韩老爷面前用任何法术。想到这里,韩琅有些困惑。前半句他能明白,后半句却百思不得其解。罢了,不用就不用,现在他躲在屋里,韩老爷肯定也不会知道。
银盘渐渐发光,仿佛一盏不灭的月灯,驱散了屋里的黑暗。韩琅匆匆瞥了一眼窗外,赶紧捧着盘子回到榻上,掀起被褥蒙住上半身,把自己藏在了狭窄的空间之中。接着夜明珠的光辉,他看到盘中水波荡漾,越发清澈,映出他自己的脸。见状,他闭起双目,开始呢喃贺一九的名字。
水波越来越乱,水面也开始变得浑浊。韩琅以为是自己灵力不够,忙蹙紧眉头,暗暗施力。小半响后,水中终于有一丝朦胧的画面,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