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吴兑直接黑着脸找到沈默道:“按照这个花钱法,最多本月,今年的预算就要告罄了,下半年如何支撑?”
“不要紧,”沈默笑着安慰他道:“你只管花钱,到时候不缺着你就是。”
“不是我对你没信心,”四下无人,吴兑也不跟沈默客气,叹气道:“只是这才战备阶段,就花钱如流水,要真是打起仗来,朝廷怎么顶得住?”
“不用担心,”沈默微笑道:“兵部只管打仗,出钱是户部的事儿。”
“那还不都是朝廷的钱?”吴兑苦笑道:“算了,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瞎艹个什么心?”说完要起身告退,但动作稍有些迟疑。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沈默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听说,唐汝楫要回来当尚书?”吴兑说完又解释道:“我对这个位子没想法,只是此人从未领过兵,能胜任吗?”
“他的特长在于统筹后勤。”沈默淡淡道:“之前我们都是在国内防御作战,后勤的压力还不算大,可一旦要主动出击,深入草原,对后勤的压力就恐怖了。”顿一顿道:“不夸张的说,后勤将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所以我宁肯被人说是安插亲信,也得让他来当这个尚书,”说着看看吴兑道:“你俩通力合作,一个负责军需生产,一个负责后勤供应,我才能放心的上前线。”
“上前线?”吴兑一惊道:“用得着亲自出马吗?”
“怎么用不着?”沈默眉头凝起一丝忧虑道:“俗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吃。咱们也差不多……边军是山西帮的,京军是勋贵们的,客军是东南来的,三家都不是善茬,要是没个人镇着他们,恐怕还没和蒙古人打起来,自个就先火并起来了。”
“也是……”吴兑点点头,突然想起最近的传闻,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也跟他们,嚷着要给你封爵有关?”
“嗯……”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但能看出心情很不好。
吴兑所谓的‘封爵’之事,还要从今春说起。
今年春天,俺答汗再次卷土重来,许是为了摆脱近年来的疲软,重新树立在蒙古诸部的声威,这次的烈度强于以往,连续对蓟镇,宣府,大同,固原诸重镇发动了七次侵扰,但都无功而返,甚至接连吃了小亏。
究其原因,是因为自沈默主管军事以来,对边关事务,即便微末小事也十分关注、绝不存丝毫马虎。他很清楚,大明是天子守国门,北方边防即是国运之所系,什么都可以玩虚的,就是这件事万万不能弄虚作假。
首先是调兵遣将,他将天下的精兵强将,大半都调到了九边前线,陕西那边文有王崇古和陈其学,武有刘显、李锡、姜应熊等;宣大那边文有谭纶和方逢时,武有马芳、尹凤、赵苛、麻贵等,蓟辽那边,文有曹邦辅和张学颜、武有戚继光、李成梁、卢镗、汤克宽等人,绝对是帅才云集、将星荟萃,乃永乐以后所未见。
同时,他也十分注意倾听边帅边将们的声音。执掌兵部不久,蓟辽总督的曹邦辅建议,要在蓟镇前线修建敌台,也就是碉堡,每一里一个。台内驻扎兵卒,平时负责了望,战时可以出击……蓟镇是京师的门户,蓟镇防线被突破,京畿就袒露无余。当时举朝都在痛定思痛,想要避免京师年年响警钟的局面,曹邦辅的提议正是为了加强蓟镇防线。
虽然曹邦辅一直和沈默不太对付,然而接到他的奏疏,沈默立即回复道:‘昨天看到你的建议疏奏,这的确是个‘设险守要’的好办法。兵部马上就可以批复了。但你说一个敌台需要五十名士兵,那么一千里就需要五万人。不知这五万人是让原来镇守的兵充当呢,还是用客兵。要是用原来的兵的话,那么城里的防务就得交给客兵,会不会引起矛盾?’又问道:‘看了你所附的敌台样式,周长才一丈二,虽然说的是收顶之式,但我揣测基础也不过比这大一倍多而已,这么小的地方,这么多人怎么周旋得开?还有士兵的衣、粮、柴、水之物充塞其间,不是太狭窄了吗?如方便的话还请给予解答。’
当曹邦辅给出了恰当的解决方案后,他便立刻拍板接受,并亲自督办,用了一年时间,便修好了全部的敌台,并派兵进驻,在京畿之前筑起了一道严密的防线。这正是这条防线,挡住了俺答进犯的铁蹄,使京城第一次整年未闻警讯。
这件事,也使曹邦辅对沈默有了全新的认识,不再像以往那样抵触了。
沈默对边防的关注是全方位的,那些以往的大臣不会关注的地方,他都给予高度重视。比如当他得知,榆林的军粮,要求士兵到一二百里之外去支取时,就写信给王崇古道:‘我听说士兵一户数口之家,就依靠每月一石粮食活命,不仅发放得不及时,且斤两还不足。同时又要他们到数百里之外去等候领取,往返道路,雇人雇车,这钱是谁出?况且近来又有一些摊派,都在这粮食里出,这么干,想让士兵吃饱、为国家折冲御侮,那能成吗?我查阅典籍,发现过去各区驻地都有官仓,命人前去查看,得知仓库如今虽然有损坏,但制度还在,官员也还在。能否修理一下,就近发军粮呢?此事你也不必上疏了,直接和管粮郎中商量个办法就是了。’
沈默就是这样,对下面有报告上来,不是简单批一个‘同意’、‘不同意’就算,而是举一反三,穷究根底,心细如同老农一般,且当曰事当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