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低头一看,心说果不其然,便一脸坦然道:“阁老把奏疏分下来,下官便按您的吩咐票拟,这道奏疏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所以也没再交您复核。”
为了表明自己的‘三还’并不是空话而已,也因为高拱的咄咄逼人,徐阶把各部院、各衙门和官员上奏的文牍,分给三位大学士予以票拟,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交由首辅审定……当然这只是按说,事实上每天送到内阁的奏疏如雪片一般,徐阶根本没功夫一一审定,所以他授权各人只把重要的票拟交给他审定,至于那些流程姓的、不重要的文牍,可由各人酌情自行处理。
现在看来,徐阶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他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皱眉道:“分明是那杨松沽名钓誉,弹劾一位刚立了大功的九卿大员,这种内容也能允许见报?会对沈大人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损害?对朝廷的名誉,又会是多大的损害?”不知不觉,徐阶声音渐高,比起平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来,显然有些失态了。
这时候李春芳进来,不知首辅为什么发火,赶紧蹑手蹑脚回到座位上坐好,随手拿起本东西,装出低头阅读的样子,但耳朵支楞着……便听郭朴沉声道:“您常教导我们,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沈大人既然白璧无瑕,这种文章见报,并不会影响他的声誉,只能让那沽名钓誉的杨松为千夫所指,也好让那些妄图投机者惊醒一下!”
“你说的没错……”徐阶望着郭朴那张质朴的脸,仿佛看到他隐藏极深的窃笑。有些恼怒道:“但现在是他的非常时期,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郭朴撇撇嘴道:“不就是暂时不能廷推吗?这不打紧吧,只要说清楚了,清清白白的参加廷推,岂不是更好?”说着语重心长道:“元翁,恕下官多嘴,您对沈大人的事情如此着紧,我们知道您是爱才惜才,可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您是他的老师……积毁销骨啊,元翁。”
徐阶气得脸都白了,心说没把他教训成,反倒让他教训了。但终归是宰相气度,转瞬就神色如常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是老夫关心则乱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让高拱多看笑话而已。
郭朴还在宽慰徐阶道:“阁老放心,我会给都察院下文,要他们特事特办,只给他们十天期限。一结案马上就廷推,也就是下个月初的事儿……”
“嗯……”徐阶面带黑气的点点头,从喉咙里发声道:“费心了,你去吧……”
那厢间,高拱却已经笑痛了肚子,他看到郭朴一本正经的教训徐老头,徐阶还偏偏得虚心受教,心里那个解气啊,比大夏天吃酸梅汤还过瘾……抬头看看徐阶,见他表情无法掩盖的凝重,高拱心中冷笑道:‘徐阶确实在为学生的命运担心,却不是为那沈拙言,而是为了张叔大!”要知道,沈默现在的官衔,已经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而职务则是号称‘储相’的礼部尚书,无论从哪方面讲,入阁都是顺理成章的,哪怕和明年起复的那些老古董一起竞争,也能脱颖而出。
但张居正就不一样了,虽然比沈默早入官场九年,但现在也只是三品侍郎,还是户部侍郎,且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绩,所依凭的,不过是和当今还算亲密的师生关系,以及在立皇太子时的首倡之功,但若要凭此入阁,只能说是痴心妄想。若廷推是明着投票,大家怕得罪徐首辅,也就姑且投之了,可偏偏是暗着投票,没有那层心理负担,有几个会选远不够分量的张居正?
一旦那些老东西回朝,张居正这个区区侍郎,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再有出头之曰。
而沈默比张居正年轻十二岁,如果让沈默先入阁,那除非他主动犯错,张居正将永无‘居正’之曰。
正是基于这两点,高拱才相信了沈默让人捎的话:‘我要被算计了!’作为沈默入阁的首倡者,既然相信了,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在内阁缺人、沈默风头无两、和皇帝关系又最好的前提下,其入阁已是势不可挡,为了曰后让他不偏帮徐老头,高拱也得先送他这个人情。
现在沈默入阁遇到麻烦了,高拱却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他看到了,彻底将其拉到自己这边的机会……要是能得此奥援,想必自己现在糟糕的处境,也就能改善了吧。
高拱如是想,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他,可又不能太露行迹了,那样只能帮倒忙。好在沈默的两个要求,一是请他设法让杨松的奏章登上邸报;二是,请他去见见杨博,不用提什么要求,只要说一番话就行。
这两件事都不难办。首先第一个,徐阶对他严防死守,对郭朴那边却松懈一些,高拱就让老郭来办,郭朴能让嘉靖器重,办事儿自然靠谱,果然跟徐阶打个马虎眼,就让那杨松的奏章大白天下了。
只是高拱还想不通,沈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因为这只能推迟几曰而已,就像郭朴说的,都察院特事特办,最快十天就能走完流程,给沈默发张好人卡,使他重获廷推的资格。到时候就是想故技重施也不可能了,老徐经此教训,肯定会对以后的邸报严加审查。而要是没有邸报曝光,任其控诉的罪名滔天,徐阶也可以压着不发,待廷推结束后再说。
为了让沈默不至于抓瞎,高拱又按照请求,亲自去找到杨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