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种哥哥主考,弟弟回避,也是题中之义,但徐陟感觉自己的才学,足以取得好名次了,更是坚决不想再遭那三年寒窗苦读了,于是兄弟俩当时就吵翻了。一个说,你坚持要考,我只能对你铁面无情了,另一个满不在乎道:‘不用你帮忙我也能考中!’
结果徐陟还真没说大话,待阅卷结束,排定名次之后,徐阶赫然发现,自己的弟弟竟名列前十。考官们纷纷上前恭喜他,徐阶却陷入了思想斗争……龙兄虎弟本是好事,可是弟弟发达的太不是时候了。当时徐阶刚刚在夏言的安排下,顶替严嵩的党羽,当上了礼部尚书,一下就成为严党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时血气方刚的严世蕃,整天叫嚣着,要把他赶出燕京去。
在那个节骨眼上,徐阶知道自己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否则必然惹祸上身,还会连累到恩师。
思来想去,他决定不能让徐陟这么显眼了,于是下笔一挥,将其从第五,打落到五十名开外。如果这样对一个没有关系的考生,当然会惹人非议,可那人是自己的弟弟,就只会让人称赞了。
果然,连严世蕃都说,徐阶能这样对自己弟弟,他又怎能为别人徇私呢?于是徐阶安然的度过了一次考验,还赢得了公正无私的名声。
徐阶考虑的很周全,但唯独没有考虑到,这对自己弟弟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徐陟最终落选了庶吉士,无缘清贵之路……当他道听途说、知道真相后,进士及第的喜悦化为满腔的恨意,找到徐阶质问他为何加害自己!
徐阶无言以对,若不是下人拉开,险些被他给揍了。后来徐陟满心不甘,又是写写材料到处投递,又是去吏部、都察院求告,但都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兄弟俩自此就结下化不开的梁子……但徐阶心里始终是有愧的,便想着等分配时,给他安排个好的职位,补偿一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年,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复套事件’,夏贵溪身陨名裂,树倒猢狲散,其门下人人噤若寒蝉。徐阶作为夏言头脑爱将,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严党意欲处之而后快的头号目标。
等到官员分配时,徐阶自顾尚且不暇,哪能顾得上乃弟。徐陟也或多或少受到他的牵连,结果被分到了冷衙门中的冷衙门——南京行人司。徐陟彻底崩溃了,他在南京逢人就控诉乃兄的‘恶行’,弄得人人避之不及,还给家里老母写信哭诉。弄得太夫人大病一场,骂徐阶qín_shòu不如……这都是陈年公案了,最近几年徐阶掌了大权,为了补偿当年种种,开始刻意提拔徐陟,将其从正五品升为正三品,只是怕过于显眼,才一直将其按在南京,谁知这孽畜竟不体苦心,反而因为陈年积怨,跟着别人一起捅自己刀子!
听了徐阶删繁就简的讲述,三人唏嘘之余,不再怀疑奏章的真实姓。
“把这本子扣下吧!”徐璠一咬牙道:“神不知鬼不觉!”
“不妥。”李先生摇头道:“二爷远在南京,时间却拿捏的这么准,奏本正好在齐康之后抵京,其中必有人为因素,我看二爷上书,八成是有人在背后煽动的。”
“我也这样觉着,”吕先生沉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封奏疏瞒是瞒不了了,必须上给皇上了。”
徐璠焦急道:“那我们的处境,一下子就危险了……”
“不要慌……”徐阶就看不得儿子这副险燥的模样,皱眉道:“为父是大明的首辅,没那么容易完蛋的。”
“大公子别着急。”李先生忙打圆场道:“元翁说的是极,我们现在虽然一招受制,但仍然占着优势,水来土掩就是。”
“怎么个掩法?”徐璠问道。
“元翁先上一道请辞的奏章,言语一定要凄凉,给人以伤心断肠的感觉。”李翔道:“大公子同时也伤一道,将元翁和二爷的恩怨简白天下,当然,不要说是当年元翁故意压低二爷,只说是大公无私。横竖查无实证,全看怎么说了。”
“然后再让那些言官,”吕德接着道:“把这件事和高拱牵扯起来,说是他利用二爷对元翁的怨怼之心,煽动二爷上书的,把高拱说得越阴险,把二爷说得越糊涂,元翁身上的压力也就越小。”
“对呀,”徐璠拊掌道:“还是得把火烧回高拱身上!这就叫‘祸水东引’……是吧?”
两人含笑点头。
听了他们的议论,徐阶想说两句,但实在提不起精神,只得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全劳二位先生了……”见元翁的精神又委顿下去,三人服侍着他躺下,便蹑手蹑脚的退下了。
徐阶不意后院起火,家丑外扬,十分的尴尬狼狈,只能在当天就上书乞骸骨,心灰意懒之意溢于言表,看起来着实伤了心。
看到徐阶也彻底撂了挑子,隆庆皇帝彻底崩溃了……自从徐高两派的言官开始互掐后,因为事涉首辅和次辅,内阁不敢自专,全都一股脑转送到乾清宫来,对骂的帖子在他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隆庆知道事关国体,不能轻忽,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强忍着呕吐,一本一本看完,再一本本做出回复,整天整天的时间,不能和自己美丽的嫔妃玩乐,全都耗在这上面了。
要是有点成效也行,可偏偏这些言官们没一个听皇帝的,自己好话说尽,他们还是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