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坐回椅内,半晌后才平复气息,道:“别的都无碍,治家不严也不是什么大罪,独亏空借银一事,你以为我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随后,他又恨恨地道:“十件事情里有九件事不是我做的,怎么都怪在我头上?”
贾琏苦笑道:“谁叫老爷是咱们府里的一家之主呢?拿帖子出门打点,可不就用老爷的名号?甭管二老爷如何霸占荣禧堂,如何以老爷自居,抹杀不了他五品官儿的事实,若不拿府里的帖子出去,谁知道他是谁?”
贾赦听了,怒气冲冲地道:“我就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凡是好处都叫他得了,凡是坏事都得你我父子二人扛着!”
贾琏轻声道:“儿子察觉到这些,真真吓了一大跳,日夜不安稳。”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父子的处境竟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倒好,虽然不务正业,到底因是虚职,没有渎职的罪名儿,虽然好色了几年,但没做过欺男霸女的劣迹。
就是年轻时有几件包揽诉讼的事儿,贾琏也早就派人抹平了。不过,这几件官司倒是怨不得他,实在是衙门欺人太甚,打官司的人背后没个势力依靠,没做错事的那一方免不得家破人亡。遇到人求,他命人拿帖子过去打点的,恰好都帮了对的那一方,没包庇罪犯。
如此算来,他身上没毛病,贾赦却是一身的罪名,纵使这些年父子之情日渐稀薄,到底是他老父,五十好几岁的年纪了,哪能眼睁睁地瞅着他获罪?
罢免世职、抄家充公就罢了,也算罪有应得,怕就怕贾赦被判监、禁、流放、斩首等重刑。
这些日子以来,贾琏越想,越觉得没有任何能力挽回大厦将倾的颓势,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平安无事,光是守着打算放在黛玉那里的财物也很够他们过日子了,就是没了荣华富贵而已,到时候有黛玉庇佑,大约也吃不到什么苦头。
谁不想要荣华富贵?贾琏也想一辈子安富尊荣,继承爵位,再传儿子,奈何府里这些事情他看了都觉得不可能,只想着如何保住性命,不用监、禁、流放、斩首。
贾琏主要目的就是劝贾赦解决前事,不再继续为非作歹。
贾赦瞅着那几张宛若千斤重的纸,终于收回脸上的怒色,露出重重忧虑,道:“你看这些事如何解决?那些下人好弄,到时候送往衙门就是了。赖家贪的这些财物,我也有法子弄到手,折变成银子归还国库,只是这一点子不过杯水车薪,不够还。至于想叫府里还钱一事你就别妄想了,若能还得起,我能不说?倾家荡产倒是能,莫说别人了,就是我也不愿意倾家荡产地去还,何况老太太他们?况且为了建园子,他们手里梯己未必就有那么多。”
最后,贾赦又露出壮士断腕的悲痛之色,道:“我就知道,石呆子那事得算在我头上,虽然我确实想要他的扇子,到底没有动手,我是想用钱买的。乃是贾雨村揣测我的心意,擅自做主,明儿想个法子把扇子还给石家,并好生赔罪,就说我不知道贾雨村会这么做,拿到手后心里过意不去,特来归还。”反正贾雨村也不是好的,将罪过推给他,贾赦毫无愧疚。
贾琏心中暗暗好笑,也知凭贾赦的品行,确会做这些事,幸而自己先前救了石呆子一命,倒容易解决,随即问道:“别的还罢了,老爷怎么从赖家手里拿回那些财物?老爷先前可是说过,赖家的财物都在赖尚荣名下,而赖尚荣早就脱了籍贯,并捐了官儿,成为新荣之家。”
贾赦斜睨他一眼,道:“若办不到这一点子小事,我算你的什么老子?你等着罢,如今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自有我的法子将他们料理了,斩断老太太一条臂膀。”
贾琏问道:“老爷就没想过禀告老太太,一起还债?”
贾赦冷笑道:“老太太一心想把东西留给宝玉,岂会同意还债?梯己是不必说了,府里的东西只怕都算计着给宝玉。我去了,只是自找没趣。我倒是想先斩后奏,上折子还债,叫了户部官员到咱们家库房直接搬走,可是你想想,库房里还有什么东西?历年来累积的金银早都没了,那些笨重大家伙能折变二十万两不能?不能!到时候老太太告我一个不孝之罪,比不还银子的罪名还大呢,那可是十恶不赦之罪。”
贾琏叹息不绝,他清楚贾赦其实是舍不得拿自己的梯己出来偿还亏空和欠银,不过到时候用赖家的财产还上一些,也算是减轻罪名了。
根据他查到的东西来看,赖家少说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家业,有从府里贪的,有假借贾家之势替人办事得的,有贾家下人孝敬的,来钱的路子十分之多。贾琏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和凤姐所有凑在一处也不过七八万两银子的家业。
过了两个多月,贾赦突然将赖大夫妻和赖嬷嬷送去见官了,以盗窃主家财物、假借主家之势为非作歹等为罪名,连同赖尚荣一起告了,还有一些账册等物为证,振振有词地说就凭他们几代家奴的身份,哪来本事挣出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业?便是赖尚荣做官,也不过几十两俸禄。
纵使赖大家在荣国府里威名赫赫,但贾赦整治他们却是轻而易举,尤其贾赦留心久矣。
他的动作非常快,在告赖尚荣、送赖大夫妻、赖嬷嬷见官时,麻利地上了一道折子,痛哭流涕地向长泰帝请罪,诚心将赖家原本属于自己家的财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