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元首正把老五老七召进宫里说会儿话,毕竟在京的没成家的,就这两个了,年节里自是得更关怀些。

聊了会儿年节里的体己话,爷三儿走到书桌旁赏了会儿画。

这是一幅“岁朝清供”,落款却是和本字,显然是东洋人的手艺。

“岁朝清供”是天朝画家爱画的画题。明清以后画这个题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画过不少幅。画里画的、实际生活里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腊梅花、水仙。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橼”谐音圆,取其吉利。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我记得东明宫原来有腊梅四株。主干粗如汤碗,近春节时,繁花满树,甚是好看。”元首笑说,又瞧着萧碎。“你小时候就调皮,这几棵腊梅磬口檀心,本来是名贵的,可咱们京里重白心而轻檀心,称白心者为‘冰心’,谁还没开始给檀心的取名儿呢,你先嚷起来……”

“狗心。”关漫接了嘴,“我还记得五哥那时候天天上树给咱们摘狗心腊梅呢。”

萧碎也是笑,“现在想想,那狗心的也漂亮。枝子好看,蕾多,就是太脆,一折就断。”

元首微笑着低下头,一手垂着,一手食指在画纸上点一下,又点了一下,“这正月里,你们给你们三哥拜了年没有,”

忽然这么一问,着实令人心下一提:怎么问起这?

萧碎微笑,“自是打电话去问候过。”

关漫并未张口,只顺着“嗯”了一声。拜了,亦或未拜?或者,只是应下元首这句“提醒”……当然,也未必就是“提醒”。年节里,除了元首,再一个就是少首,是不能忘了向他请安问好的。过去每个年节,他们着实是忘不得要给萧雁落问安。可今年,他已然不是少首了呀……元首这么一问,着实很难教人摸清用意,到底是“提醒”还是“介怀”……这位“兵谏”的前少首,并非被褫夺后就势力全无,他在西海的一举一动照样牵扯朝心,而且,萧雁落着实在年前再次大放异彩了一次,事实,他的动向确实左右了“与和本博弈”的走向!……元首亲手养大了他,教会了他。又历练了这么多年,尔今,又褫夺了他,到底萧雁落是羊是狼,到底元首对他态度又如何……现下。还真没有人看得懂了……

帝王心,不可猜,

但是,各人心里该有本账,

此时,碎子和关漫心中肯定都还是沉了口气,思忖,回去得把这段小插曲跟(四哥)(六哥)说说……

正是稍显沉默的时候,元首又把话题牵到了画儿上,

“咱们京里人家过春节。供腊梅的多,天竹的少,因不易得……”

正说着,

望见章程礼站在了门口,

神情倒是没什么。只是他这不进来……显然有事要单独向元首汇报。

萧碎和关漫识体守矩出来了,

来时,等候元首召见时,碎子和关漫已经在廊下聊了会儿的,

再说,私下里,这弟兄两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没再多可说的了,所以走出来时并未相携,只简单道别。碎子先行离开了。

关漫走慢些,他知道冬灰在宫里,虽然知道碰上的几率很小,可是,好容易这进来一次……于是。关漫立在车前,并未立即上车,

也就这稍停留的片刻,他回头看看……真叫他看到了挺不得安宁的一幕,

他和五哥前脚才一出来,

警卫团的赵福生也匆匆走进了内廷去,

是出什么事儿了?

关漫才稍蹙起眉头猜测,这时候,人其实是边拉开了后车门上车了的,

可才一坐下。

竟然见章程礼是小跑了出来!

关漫的司机老袁是多年跟随他的,熟知宫里的规矩,忧心轻说,“七帅,咱们真得走了。这地方不能久停……”

没办法,关漫只有点头,“走吧。”

可,甚至是转过了身去看后车窗,

更是叫关漫心定不下来了!

元首都出来了。

距离越来越远,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是从脚步的匆匆可知,一定是焦急地往某个地方赶去……

从前,宫里就算出火烧屁鼓的大事。关漫一定没这会儿这么心慌,再大的事,关漫永远是冷眼旁观,他只负责将事儿打听出来,告诉六哥。事儿好事儿坏,事儿大事儿小,关漫都能冷静地以最有利于他们这一方的判断给六哥参考,至于决策,最后还在六哥……

可现下,如何“冷眼”得了,冬灰在宫里呀!不关她事则好,这要哪怕叫她沾了一丁点火星子呢……关漫可“旁观”不了!

关漫还是稳住了心绪,尽管眉头蹙得有够紧,他边嘱咐老袁把车速放慢些。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这会儿出什么幺蛾子了,怎么好像乱糟糟……”关漫依旧口气淡懒,好似漫不经心,

这宫里,人员的复杂可想而知,谁是谁的眼,谁是谁的线……

关漫没有说话了,听着手机,看上去并未大的惊慌,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轻坐直,背上好像就那么兀得渗出虚汗了……

对方说,“还没弄十分清楚,好像是茉湖那边掉进去两个人,听走过来的人说,是一个先掉下去,另一个去救。费劲儿救上来了,结果被救的这个太沉了,救她的力气用尽,是脚抽筋还是怎么的,没爬上来又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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