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时节,天已有些凉了。白天刮了一场大风,把天空刮得湛蓝如洗,晚间风小了些,可刮在人身上,却依旧不减其威,这才一更时分,身上便有些冷了。
阮云卿忙将手里的手炉递了过去,怕宋辚坐车冷了,又三一件镶毛披风给他围上。
宋辚瞧着他忙活,一颗心都是热的。从门口到寝殿,不过百余步的距离,阮云卿这样折腾,本就有些多此一举,然而两个人心头都跟喝了蜜似的,一个忙,另一个看着他忙,那份默契、体贴,外人当真也是没眼看了。
墨竹立在旁边,见有阮云卿在,她也插不下手去,便笑着进屋,张罗晚膳时的吃食。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阮云卿早让人在宋辚的寝室里燃起地龙,一进屋便有一股融融暖意扑面而来,宋辚舒服的呼吸一口,满身疲惫都消散不少。
鞋女们送上手巾、茶水,宋辚梳洗已毕,坐下喝了口茶,问阮云卿道:“大伴那儿怎么样了?”
“已全都部属妥当了,顾公公还说,以后这事他就不管了,要殿下凡事自己做主就好,不必再去司礼监问他,多费一番工夫。”
宋辚不禁笑问道:“大伴这是还跟我生气呢?”
阮云卿抿唇一笑,想起顾元武说这话时的口气,也的确不像没生气的样子。不禁又低头笑了一阵,才正色道:“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也是真的忙不过来。舒尚书近来频频异动,想联合大理寺、兵部及户部几位大人,推举他做下任宰相。顾大人正与贺太傅和刘丞相商议,要如何才能坏其好事,这些日子怕是顾不上咱们这儿了。”
“哦,贺太傅答应了?”
阮云卿眸中露出些狡黠神色,笑道:“殿下那般求他,贺太傅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一日一封书信,只差去他门前程门立雪,贺太傅就是铁石心肠,也得被殿下的诚意捂化了。”
宋辚也不禁笑出声来,贺太傅上了年纪,不愿参与朝堂党争,近年来他做了皇子们的教学先生,就越发不肯轻易发表政见,去掺和朝堂上的事。自己撒泼耍赖,日日苦求,险此声泪俱下,贺太傅被他缠得没法,心中又本就偏向于他,此时答应下来,也不过是拾阶而下,给自己找了个由头罢了。
阮云卿看着宋辚纵情大笑,心里也跟着快活起来,望着他俊秀的眉眼,只盼他日日如此,眉间少些愁绪,多些欢喜才好。
宋辚笑罢,便对阮云卿说道:“既然大伴有事要忙,他又信得过你,你就干脆将那事接手过来,也省得来回跑了。”
阮云卿思量片刻,也未推拒,便点头应了下来。这些日子几乎都是他在处理除掉冯魁一事的诸般事务,没有顾元武扶持,他也应付得过来。
宋辚越发满意,阮云卿近来已越来越稳健成熟,处事时已有了大将之风,杀伐决断十分利落,就连顾元武那里,都对阮云卿赞不绝口。
阮云卿这般能干,宋辚只觉与有荣焉,真比自己受了什么夸奖还要高兴,他望着阮云卿渐渐抽条的身体,因为苣灵膏的关系,阮云卿的身子也大有好转,不再是瘦弱不堪,肩背处也添了薄薄一层肌肉,紧紧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子,好几次都看得宋辚有些蠢蠢欲动,想将他好好搂入怀中,一解相思之苦。
朝堂上有了贺太傅等人,舒尚书日后行事,只会步步掣肘,诸事不顺,他想在刘同致仕后继任丞相,在朝中一手遮天,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此处,宋辚不觉心情大好,忙吩咐墨竹,将晚膳端来,他要与阮云卿边吃边谈,好好说会儿话。
墨竹答应一声,忙让人下去端饭,东西早就预备得了,此时一声令下,鞋女们很快便端了上来。
墨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福了福身,领着屋中的闲杂人等一并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阮云卿二人,宋辚让阮云卿不必拘礼,也坐下陪他一同用膳,阮云卿顿了片刻,便也不再拘礼,顺着他的意思在桌对面坐下。
两个人边吃边谈,阮云卿不免问起今日之事,宋辚闻言,搁下手里的筷子,拧眉叹道:“那冯魁好生张狂,简直是目中无人。父皇派我和皇兄亲自接出城外,他却连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见了我连马都没下,只在马上行了半礼。对皇兄和文武百官就更是没了礼数,横眉冷对,目下无人,好不威风!”
想起冯魁今日在朱雀门外的嚣张模样,宋辚语间愤恨,冷冷说道:“他仗着萧将军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跑到这天子脚下来抖威风,当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他么?”
宋辚冷了面容,周身的气质都为之一变,“孤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有来无回z不当初!”
宋辚是真动了怒,他心中敬重萧玉成那样戍卫边缰的勇将,没想到真正的英雄却被困于边关,而冯魁这样的狗熊却因为德妃的关系步步高升,如此不公,那些边关将士又哪会不因此寒心。长此以往,谁还会为这个对自己不公的国家戍边守土,驱除敌寇。宋辚忧心已久,今日见了冯魁,满腔怒意就更是压制不住。
阮云卿也久闻萧玉成的大名,知道宋辚是为萧玉成鸣不平,便劝他不必心急,反正除掉冯魁就在这几日之间,大可不必为这样的小人坏了心情。
阮云卿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能让宋辚在一瞬之间便收敛起浑身暴戾,春风化雨一般,让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宋辚也觉得奇怪,心中只叹,这也许就是人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