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根据廖先生提供的那些资料,眼前的冯才人,于十七岁那年进宫,正当是宋室南渡、临安建都的第四年,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 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妇人,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一对清亮的凤眼,两道弯弯的长眉,俊俏挺拔的鼻子与小巧的嘴巴,清秀和谐的五官却仍带着美人昔日的风韵。 冯才人的神情淡淡的,略带冷清之气,与她清雅秀丽的面容很是相称。就连通身的衣着,也只是细棉与绫纱,质料不华丽,颜色也清淡,更没有复杂的纹饰。只是冯才人眼神里,有一些让人看不透感觉,似是漠然,却又不是拒绝人的样子。 这种相貌说不上惊艳,但有一股天然风致,让人觉得舒适。而冯才人给人的这种感觉,却与那天晚上在竹林里所见的惊恐畏惧,并不相符。 是的,那天晚上的冯才人,细声哀求,喃喃低语,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哀戚,也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哀怜。可是今日所见的冯才人,这样的气质,绝不是向人乞哀求怜的。 照例喝过三口清茶,尽了主客之礼。我正想着要怎样开口,冯才人已经问道:“谢姑娘今日所为何来?” 我微一踌躇:“冯才人还记得这个月十四的晚上吗?” 冯才人的脸上变一变色,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但并不是震惊的样子,而是好奇之意居多。似乎,我说的事情并不算出乎意料,只是,由我来说这些话,让她比较诧异。 果然冯才人问道:“谢姑娘知道了吗?”重点是在“谢姑娘”,倒不是我“知道”什么了。 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那天惊走娘子的,就是我了。” 冯才人惊讶地看了我两眼:“你在那里?是圣人派你去的?”但随即摇头:“不是的,如果是圣人让你去的,我此刻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你到竹林去是……自己想到要去的?” 见我点头,冯才人脸上惊讶的颜色尽去,只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人算不如天算,真正料想不到你会在。” 听冯才人的语气,我反倒越发觉得惊奇起来,倒似乎我的出现,让她有意料之外的扫兴。 我歉然道:“婢子不是有意……有意发出声音。只是听我的宫女说,竹林中有人夜祭,好奇心起,才去躲在林中。不意惊了娘子。” 廖先生当时说我算是对冯才人有“救命之恩”的时候,何等的胸有成竹,可是他若知道此刻我反而为了自己惊走冯才人的行为而歉然,不知会是何种心情了。话说回来,连廖先生那等精明之人,也未料到冯才人竟是这般反应,可见那句“人算不如天算”是有道理的。 冯才人意兴索然地摇了摇头,片刻方才问道:“你为何不跟圣人说呢?”冯才人的目光掠过我,轻轻一笑:“是了,你是不会说的。” 我奇道:“娘子何以这样说?” 冯才人的表情、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便有些反应,也都并不剧烈,而说话又往往能一语中的。她的神色从不似廖先生那样精明,双目直似能洞悉人心,但她的云淡风轻之下,却也有着明察是非的能力。 “凤凰山上勇敢救人,禁苑之外夜探故人,单是这两件事,慈宁宫福慧楼女官谢苏芳心地良善、行事大胆的名声,我也早已经知道了。而你能在宝文阁廖先生口中博得赞誉,自然才情也是不俗的。”冯才人对我微微一笑:“料想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将自己窥探而知的事情随口说出的,即便你是有意去窥探于我,但在你自己看来,那终究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所以,你不会说。” 心头一震,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冯才人风轻云淡地说出来的这几句话,却竟似出自于我的肺腑之间。 那一次从竹林出来,遇见三郡王,他便曾问过我,里面是谁。很奇怪,明明是三郡王相询,我竟也没有说。三郡王当然知道那是冯才人,见我不说,也并不追问,只是了然地对我说了一句“你不想说”,言下之意,你不想说也就算了。临去时反而叮嘱我,“冯才人并非善类,你若遇上,要小心提防。” 再一次我便遇见了皇上,皇上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看见了谁。而我,则是再一次选择没有回答。皇上当时对我说道,“你知道那是谁,你不想说。”而事实上,皇上也知道那是谁,当然,皇上也没有追问于我。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三郡王与皇上都觉察到了我不想说出里面的人是谁,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追问我,当然他们不需要追问我,也都已经知道里面的人是冯才人了。 但他们知道我不想说的时候,我亦能感觉得到,他们对于我不说的原因,多少都是有些好奇的。 真正将我不会说的原因说出来的,竟是冯才人本人。 委实是很奇妙的感觉。 甚至于我对三郡王的那句“要小心提防”的话,都有些看得模糊了。 “我虽然不会说,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冯才人的话说得简单明白,我亦不想再拐弯抹角:“婢子今天,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我本就知道,迟早会有人来,而不管谁来,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你来了。这样一来,我原先的推想,可全都要重来了。”冯才人微微一笑,眼角浅浅的纹路给她这幅淡雅的笑容,添上了许多风霜之色。 “不过也好。”冯才人忽然转了语气:“我静等下去,未必有什么结果,而你的到来,却说不定是个转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