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雕花木的床上挂着白色纱帐,入目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那些曾以一种狰狞的姿态流淌开来的曼珠沙华,那些掺杂着血腥气味的风,还有那一片荒凉萧瑟的地底荒原,就像是一场隔世的梦境。
竟然已经回到苍龙城了吗?
“醒了?”身旁的白色纱帐被人撩起,一道颀长瘦削的人影映入玉鹿眼中。
目光呆滞地看着上官流云,好一会儿,玉鹿才拖着羸弱的身子慢慢坐起:“多谢你,出手相救。”
听见玉鹿道谢,上官流云先是一愣,转而淡道:“你和红莲姑娘曾救我一命,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刻在心底的名字被人提起,玉鹿的身子猛地一颤,心口似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脑海里似是糟了雷击一般,飞快闪过一尊石雕的模样。
心底突然泛起阵阵绞痛,玉鹿干涩的唇瓣嚅了嚅:“阿莲……”
她终究还是狠心抛下她离开了。
“她的石像被我搬了回来,安置在别的房间,你可要去看看?”
脑海里的思绪蓦地一滞,玉鹿抬头望着上官流云,过了好一会,才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上官流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领着她缓缓穿过幽深的回廊,在一间屋子前停住脚步。屋子的门虚掩着,遮挡着视线,玉鹿只能瞧见里面露出的石雕一角,那上面刻着红莲贯穿的衣衫纹样。
抬手推开房门,上官流云轻轻叹了一声,幽幽道:“进去吧,她就在里面。”
玉鹿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跟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进屋,到红莲的石雕旁。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却没有了以往的温度,以往柔软的身体也变得冰冷坚硬。
“阿莲。”目光凝视着红莲的脸,往昔的岁月在眼前晃动。
初见她时,她一袭红衣,执伞而来,随着炎叶缓缓踏入神祠。
“小女子,名唤红莲,今日大雪封山,恰从此处路过,特来投宿。”
她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初绽的一枝梅,盛开在她素雪白的荒原里,从此以后那一抹红艳染了整个世界。
“日后,唤我阿莲吧!”
积雪融化的那个夜里,她来同她道别,她知道她终有一日会走。纵然她心底有千万个不舍,却始终无法开口挽留。
“我要走了,我还要去找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底藏着一个人。
“别送了,你都送了我三天了,再不回去,你师父定又要罚你了。”
……
百年间,无数次的相逢,她以为她终有一日能取代红莲心里的那个人,然而百年岁月弹指过,她才明白那是她永远无法撼动的执念。
“倘我说不喜欢你自然是违心的,但是,你我都明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来来去去,她总是在无意之间就握住了她的心。直到她再度归来,面含微笑地带来她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从她暗地里偷看那人的眼光里,玉鹿就已经明白,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雪夜醉酒,她饮下无数坛醉梦,借酒浇愁。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昔年故梦成魇。那夜红莲破例陪她喝了许多酒,然而及至最后她拥着赤裸的她,亲吻她颤抖的身体时,她在她耳畔呢喃的依旧是:“你的爱太纯粹,我承受不起。我这一生,身不由己,所以注定要辜负你的一片深情,可是也注定舍不下你。我在能爱你的时候选择了错过,或许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吧……”
醉梦千年,饮下醉梦后说出的尽是真心话,当初呢喃的话语犹在耳边,玉鹿心底酸涩极了,滚烫的液体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很快就沾湿了她的衣襟。
上官流云站在屋外望着她苦涩地摇了摇头,抬手替她带上房门。
“上官姑娘,城主她……”远远望见上官流云从安置着红莲石雕的房间出来,一早便候在一旁的炎叶领了个女子迎上来问道。
上官流云走到他身边,皱眉道:“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回头默默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瞧了许久,炎叶忽地叹了口气,道:“五百三十六年……红莲姑娘到底还是走了……”
闻言微怔,上官流云转过脸,轻声问:“五百三十六年?”
炎叶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笑,道:“是啊,五百三十六年,城主守了红莲姑娘这么久,结果却还是没能换她回心转意。”
上官流云安静地望着他,心思微颤,接着就听见炎叶继续道:“当年,城主尚未掌管苍龙城,她只是烛龙大人的神祠下修行的一名祠守,当时恰逢苍龙大人入神龙坛长眠,烛龙大人遂赶回昆仑主持始龙一脉的大小事务。也正是那个时候,大雪封山,红莲姑娘前来投宿,我一时心善便收留她在神祠里过夜。本打算等雪化了再送她出山,岂料钟山的大雪一下便是一个多月,红莲姑娘也就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那一个月,城主与红莲姑娘朝夕相伴,关系自然也比旁人亲近。后来红莲姑娘离开,城主亲自送了她三天三夜,直到烛龙大人从昆仑回来,城主才不得不回到神祠。倘若早知道结果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红莲姑娘住进神祠……”
静默着细听炎叶陈说旧事,上官流云轻声叹道:“世间万法,变化无常,情缘之事更甚,
因果相承,却从来不是人能够掌控的。”
倘若缘分之事能由人随心所欲去定夺,情之一字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