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日,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伍旭,景裕在村中磨坊里布置军务。云缨也前来旁听。如今,海叶将谢家庄四面包围。东南西三面往后是辽阔的草原,不利于撤退。只有从北面突围,穿越终皇山,才能退到襄城。
有人问:“景将军,何不再等个两天,等援军前来?”
“不会有援军的。论打仗,这边疆没人比我们能打。他们那些个县令,都尉得到了消息,只会独善其身……”
“那么突厥方面的友军呢?”
景裕冷笑道:“突厥可汗更不会来支援!海叶侵犯的是大陈,而不是叛离了突厥!突厥四部,可汗哪一部都不想得罪!要我说,这节骨眼上可汗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一桩了!”
参将左平道:“那么,以云大人的名义,给朝廷上言。要陛下传手谕让马行远出城营救?”
景裕更没好气道:“那个马县令,向来胆小怕死。元启十二年,海叶逼近了襄城,他居然不做抵抗,大开城门。这样的人,绝不会帮我们的。”
景裕在边疆戍守了六年有余了。早把这些无能之辈的底子给摸清了:死人的仗,能不打就不打。朝中无良将,底下的庸将又怕死。以至于小小的海叶一部,盘踞在平城多年,不能除之……他烦躁了半晌,忽然有个参将进来道:“景将军,有您的信。”
“嗯?”
景裕看过信,再递给伍旭。伍旭看完了信,就烛火烧了。沉默半晌,景裕把眼光放在了人群之后的云缨身上——少女正望着地图深思。烛光下,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杏眼迷离,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景裕默了良久,才道:“十天之后,梁王带五万援军前来。”
伍旭又瞥了一眼云缨:“云大人,兄弟们是沾了你的光了。”语气却是捉摸不透的讽刺和嘲弄。
众人都是一惊,目光全部聚在她的身上,但云缨自己更是震惊。她是瞒着郑君琰来前线的。他怎么得到了消息?!不,听景裕的言下之意,梁王前来救援,是为了她!她没算错的话——梁王巡视三省,整顿吏治的行程,早在十天前就结束了。历程四个月零十七天。按理说,如今梁王在回京复命的途中。却饶了个大弯子,亲自带兵来前线支援?
这是什么意思?!
等人都走了之后,中军之涨中只剩下五个人。还是她先开了口:“青龙,朱雀。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朱雀若有所思道:“上次夫人回京复命,殿下没有收到消息。之后,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殿下还在宫中安插了人手,随时注意夫人的去向。”
云缨蹙眉道:“那么,我们是突围,还是等援军?粮草只够吃九天。到了第十天,若是殿下没赶来,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伍旭叹了口气道:“只怕,我们坚持不到殿下来了!”
刚说完,外面号角声起。哨兵来报:哥舒昊向着谢家庄发起了冲锋。伍旭,景裕赶紧出去迎战。朱雀凝视着伍旭的背影,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云缨看到这一幕,推了推她:“姐姐,你快去帮帮伍先生。”
朱雀有些为难:“殿下说我和青龙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她变了脸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里有青龙足够了,你去帮伍先生。先生若有个不慎,我拿你是问!”
朱雀这才前去找伍旭。中军之帐中,只剩下了青龙和她。青龙是个话不多的,只默默抱着剑在一边。她也满腹心事。枯坐了一夜,听外面喊杀声四起。行辕外的光芒,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黄灿灿的,一会儿白森森的。
一鼓作气之后不久,号角声第二次吹响,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到我方的战鼓也擂起,一片喧嚣中,隐隐约约夹杂着景裕的怒吼。撑到了第三次号角声起,却是鸣金收兵了,她激动得几乎落泪——第一次冲锋,顶下来了。
走出行辕之外,到处都是扑鼻的血腥味。远处,黑烟袅袅,大片的草原,变成了焦炭。在一群受伤军士的簇拥下,景裕和伍旭走了回来。二人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朱雀的手臂也中了一箭。她和青龙两个立即为三人包扎。青龙为朱雀拔箭的时候,带出来一大摊血。云缨拿过羽箭,倒转一看,发现其上有汲血的导槽。
这种有暗槽的羽箭,不仅是她,连景裕,伍旭都未见过。她心下好奇:如此精良的武器,这些海叶人从哪里弄到的?
伍旭比朱雀好些。只是肩膀上豁开一道口子。两个人昨夜经历了一番生死鏖战,都是捡回来一条命。伍旭看云缨手忙脚乱的,便亲自为朱雀包扎。然后退到一边看军事地图。
景裕的胸前也划了一刀。云缨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形势。景裕告诉她:昨晚,双方都损失惨重。他又失掉了五百人马,哥舒昊的精兵,也是来不及休整,打得疲惫不堪。被我方歼灭了七百余人。一句话,哥舒昊就是想抓紧时机,将他们全歼在这里。
说完了,啐了一口:“殿下借兵之事本是机密,他们如此仓皇地攻坚。我怀疑……”
伍旭摇头道:“奸细之事,眼下无法追究。若是祸起萧墙,不用海叶他们从外围逼迫。我们内部就要瓦解!”
云缨也道:“不错。眼下大敌当前,不能杀将领,否则更会动摇军心。依我看,制定撤退之计吧!”
伍旭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云缨,过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