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有时候嘴很欠,会直呼我爸和我弟的名字,教育了好几次都没用,我们又不好跟她一般见识,新鲜了一阵儿,就又不乱叫名字了,该叫什么叫什么了。
我爸特喜欢亲她的小脸儿,她还会白我爸,说:“烦死了,光亲人家。”
她嘴里经常“人家人家”的,可能是我让她看了太多动画片,这个宝贝不太爱学习,每天必要做的事情就是用手机看动画片,从两岁的时候就会摆弄智能手机,比我爸用的还顺。她要看什么动画片,心里还很有数,那么多图片里,很准确地就找到自己要看的那个,然后点开看,谁也不搭理。
她五音不全脾气暴躁,很多小缺点,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真心没法改。我经常觉得她太像江北了,嘴巴里叼着勺子动来动去,像小痞子一样的。渐渐地长大了,脸皮也磨厚了,犯了错,说她也不听,就跟我“哼”“哼”的。
夏天的时候,打雷,从三岁开始,她就不害怕了,因为我告诉她,打雷是自然现象,没什么可怕的。被蚊子蛰了小屁屁,红了好大一片,她跟我说:“讨厌的蚊子。”
我给她擦消毒的药水,第二天看到那小块红印还没消除,就心疼地摸她的小屁屁,她对我说:“妈妈不要担心,我的屁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个孩子感情很细腻,也很爱多管闲事,有次我弟和他女朋友在家里吵架,她就冲出去,对他们喊:“你们不要再吵了,烦死了!”
她好爱说烦死了。
这也是个臭美的孩子。我给她买很多小衣服,成天上网逛淘宝,我往电脑前一坐,她就经常问,“妈妈又给我买新衣服了吗?”
听她这么说,有时候不是买新衣服的,也忍不住还是要去挑。
微博微信,已经是人尽皆知,我第一次最直观地面对江北的寻找,是我弟弟的新女朋友给我弟看了条微博,我弟又拿来给我看。
“寻找一个叫林晓饶的女人,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父亲病危,临终前想再见亲孙女一面,请各位好心人士帮忙转发,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联系人:江先生,电话:……”
我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很多这样找人的方式,没想到终有这么一天,找到自己头上来了。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我们几乎快要无所遁形。
我曾经也在微博上搜过“江北”这个名字,但那么多个江北之中,没有找到那一个他。我用电脑登陆,看到这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居住地是w市。
对着那条微博,我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不是因为江北终于又开始找我了,而是那句话,“父亲病危,临终前想再见亲孙女一面”,我是有多对不起他们那一家人,我把他们的亲人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连个信都没有。
他爸病危了,那么一个老人,两年多都看不到亲孙女一面,当时我跑掉的时候,他们是怎样的心情,这些年头,又是怎么过来的。
或许无时无刻都惦记着,还有这么个小宝贝流落在外面,每次想一想,心该有多疼。我对不起太多人,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我的女儿。
这个新账号,关注的粉丝不多,一些乱七八糟的id,其中有个女人,名字叫“微微晴天”,我点开看过,韩晴这两年大概是挺热衷刷微博的,上面有很多她的照片,她和女儿的照片,有时候也会露出江北的身影,没什么正脸,都是背着镜头的。
但他的背影,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韩晴是一定知道江北在找我的,甚至连她的账号都跟着转发了,这样就算是不反对吧。
没什么选择,甚至没什么犹豫,我再没有良心,这个时候也必须出现了,不可能忍心让他爸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的,我都不知道,这么狠心的事情,我这些年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问炜炜:“你愿不愿意跟妈妈去找爷爷?”
炜炜不太清楚我嘴里的爷爷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外面随便碰上个老人,她都管人家叫爷爷。我说:“爷爷是一个人,和你很亲很亲的人,他是爸爸的爸爸,他想你了,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她说好。
可我不敢直接联系江北,虽然以前我就很怕他,但没有现在这么怕过,“一个叫林晓饶的女人”,这个称呼多么的陌生,江北心里肯定恨死我了吧,我也真的太可恨了。
我知道这趟回去,怎么着都难免要见他的,可我就是想拖,拖到必须见的时候再说。我很想他,可是我很怕和他再见面。
这两年多以来,我从来没有一刻想过忘记他,可是我不敢在心里提及,我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说真的,江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融在骨血里的,和林晓饶是密不可分的,我对我们的女儿充满深深的感激,感谢她代表她的父亲这样陪着我,无怨无悔。
我曾经看到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所有深爱的都是秘密”,然后感触良多。
当初我和w市断绝一切的时候,在纸上抄了几个电话号码保存起来,其中包括江北,包括江北他爸,包括康岩、瑶瑶和仔仔。
我犹豫了很久,这时候最有勇气找的,居然是康岩。这么久没联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估计得又结婚了吧,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还记得的,因为康岩那个人本身是比较厚道的,不至于说不联系了,就连你姓谁名谁都忘了。
他们做生意的,轻易不会更换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