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月色正浓,许久不曾露面的虞珂终于下轿。仍穿着大红喜服,脸上却惨白的无半分血色。
星子撑破夜幕漫出华彩,她长裙曳地向东方迈出几步,那是王城的方向。
一旁的阿箩声音哽咽,“郡主,不如我们遣人知会主上……主上定不舍得让郡主去和亲。”
这话一听就没什么底气,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怎么能用来安慰他人。果见虞珂并不答话,只一顺不顺的望着天幕,许久,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你觉得,他会来么?”
他若是想拦,早就该拦下来。可至今还没有动静,要么是前线战事太急,着实没有功夫分神考虑她,要么是默许她和亲之事。
总归,她在他心中,还是可有可无。
夜深露重,山洞的柴火烧的噼啪作响,我抱膝凝着火舌跳跃,心里却是担忧。
虞珂的表现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惊,就像即将风沙漫天的炙热大漠,只是在酝酿情绪。愈发觉得自己看不懂她,遂若有所思道:“这一行,不知是不是得不偿失。”
贺连齐靠在洞壁,将手臂枕在脑后,斜睨着我,“你难道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
我想他说这句话太欠揍了,可不知者不罪,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裹紧了裘衣,淡淡道:“她若是公主,就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可她不是,即便萧祁是帝王,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
当然,能担忧自己未来命运的前提是,有未来。而照目前我的情况来看,却是件虚无缥缈的事。
七日后,山路渐尽,眼前出现大片森林。贺连齐先一步去前方打探,回来时随手递给我两个包子,垂眸看着仍不紧不慢行着的喜轿,“最多两日就会到达两国边境,此时再不动手,等入了邻国,送亲的侍卫必定再增一倍。只怕到时她就真做了太子妃了。”
我咬下一口包子,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太子一定会增派侍卫来迎接?”
他答非所问,轻轻笑道:“你觉得增派守卫,是迎接她?”
我不大理解他的意思,万一太子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不派人来迎接不说,说不准还会让送亲的队伍回去一大半,到时岂不是更方便下手。
可当晚我便知晓贺连齐究竟是何意,只因夜中虞珂就被人劫走。准确的说不是被人,而是被狼。
那头雪狼。
我被一声惊呼惊醒,睁眼见贺连齐衣衫妥帖的立在洞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山下的景象。
我也靠过去,只见漆黑夜幕中瞬间燃起数道火把,送亲队伍登时乱成一团。可雪狼已带着虞珂跑出数丈,又专挑陡峭山路,马匹无法通过,侍卫的脚程又着实慢了一些。几个跳跃之间,已不见踪影。
我同贺连齐策马去追,绕进密林时忍不住问他,“这雪狼,是萧祁派来的?”
他似乎早已料到此番情况,不紧不慢回我,“不然你以为?”
我说道:“他既要把她带走,当初就不该把她送出去。犹豫不决,不像是他的性子。”
身后一时静默,半晌,才传来他被冷风割得破碎的声音,“或许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我猜不透萧祁的想法。但想来这段时日是白担忧了,虽然其中的疑点无法磨灭,但兜兜转转一圈总算又回到原点。
然我又再一次猜错事情走向,只因本该在邻国国都等着新娘过门的太子却出现在密林深处。
贺连齐将马放跑,带着我悄然接近。
我以为莫凛是穿着喜服,到近处才发觉原是寻常衣袍,只是颜色绯红,到底平添了一分阴柔。
雪狼已经不见踪影,只剩萧祁独站一边,莫凛半边身子挡在虞珂身前,笑容莫测,“陛下该知已将郡主许给了我,如今出现在这里,是想悔婚?”
萧祁眸色淡然,“联姻之事,可以再谈。”
“不必谈了,”他衣袖轻晃,指尖已点在她的眉心,“我只要——她。”
他目光微凛,“谁都可以,她不行。”
“哦?”太子笑意深沉,“既然她不行,那不如就换成将军府中储着的那位郡主吧。”
我默不作声看向一旁的贺连齐,看来莫凛定是有备而来,否则不会将萧祁的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
萧祁嗓音淡然,可眸中却泛起冷意,“两国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不代表是唯一的选择。太子何故咄咄逼人?”
莫凛轻笑,“只是新欢旧爱主上都想要,天下间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