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抱着沈宴,破水而出。
暗夜成黑雾,清雪如光般璀璨,包裹住湿淋淋的二人。他们两人,一起暴露在了水面上。
刘泠湿漉漉的衣衫,云朵一样飘开,缠着他们。她搂着沈宴,向岸上游去。她一遍遍去探他的呼吸,一遍遍高声,“来人!来人!”
留守的公主侍卫、和赶来的锦衣卫,一起将他们救了出来。
沈宴的状况很糟糕,大家也来不及说什么,便回去请屈大夫来看。不止屈大夫,还有其他的好几位医者,都是锦衣卫请来的。
一边是广平王府的大火,一边是沈宴的伤势。
刘泠被客气地请去换衣,她却只用披风裹住身体,不肯离开沈宴半步。站在门外,刘泠与罗凡冷着脸对峙,谁也不肯退一步。
罗凡低吼,“公主,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不是还让沈大人担心吗?你还是去换衣休息……”
刘泠说,“我不信任你们,我要看着沈宴。”
罗凡气,“我们怎么就不值得信任了?我们也希望沈大人好起来啊!一堆事等着他发号施令呢!我最希望他立刻睁眼了!”
刘泠说,“之前你们骗我他死了。”
“那不是骗你,那是……”罗凡一滞,神情有些复杂。话卡在他嗓子眼,就要说出来,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让他发不出声。有脚步声从屋内来,让他心情烦躁,更是没把话说下去。
一个锦衣卫推门而出,看到罗凡本是神情略急,待看到罗凡对面的刘泠,他松了口气,说,“公主,沈大人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屈大夫说,也许沈大人需要你陪着。”
刘泠扬扬眉,与罗凡擦肩而过,走进屋子。与罗凡要分离时,罗凡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刘泠脚步顿了下,更坚决地进了屋。
满室的药水和血水味,刘泠以狼狈的妆容,走入大夫们中间,坐在床边。她低眼看着床上的青年,伸手,握住他的手。只有摸到他的手,刘泠才有一种沈宴还活着的感觉。
她立刻感觉到手被反握。
不觉低头,却发现沈宴依然昏睡。
屈大夫说,“他一直轻声喊你的名字,他放不下你。”
刘泠望向窗外。
她心里落泪,默默想:当然,我最喜欢他。他当然放不下我。
就算阎王亲自来捉人,沈宴也要争一争。
他怕她寻死。
这个飞雪弥天的夜晚,这个沈宴病情危急的夜晚,这个让广平王府一夜成灰烬的夜晚,刘泠坐在沈宴床边,抓着他的手,茫茫然的,想到了许多。
她反复思量的,是她刚才进屋前,罗凡跟她说的,“那时候,沈大人确实闭气了。你不肯进屋看他最后一面,我心中暗恨,大声喊了你好几声。屈大夫说,我喊你的名字时,他的心跳似乎动了。屈大夫说,也许他的魂魄没有走远,也许他一直在等你。只有你,才能让他醒来。”
“但是你走的那么快。我怎么立刻追上你,把你绑到沈大人床前呢?关键时候,是屈大夫大声吼:‘沈宴,你要是死了,你的妻子绝不独活。她是个疯狂的女人,你想她做傻事吗?’就是凭着这几句,我们硬生生,把沈大人从鬼门关喊醒。”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阻止你。”
旁人都不了解刘泠,沈宴却了解。
在众人的眼中,刘泠绝情狠心。她的爱人死了,她走得头也不回。连最后一眼,都不肯留给爱人。
沈宴却知道,他的刘泠,会疯了的。
他落崖时,因为说了“有一线希望”,刘泠便巴巴地等着那一线希望,她不抱希望,却仍熬着,等着;但他在她面前闭了气,刘泠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她只想毁灭。
撑着那口气醒来,不顾众人的反对,沈宴强行下床,运轻功,去找刘泠。他是没有力气,他是不能用武功,他是千疮百孔,一身是伤。但当刘泠出事时,那口气,怎么都要撑下去的。
罗凡说,“沈大人,你休息吧!我带人去追公主,把她带回来!我告诉她你没死,让她不要做傻事!沈大人你不能去,你现在这样……”
沈宴拒绝。
他低声,“我不会死的。”
如果他不出现,刘泠不会相信的。
他的死亡,带给她巨大的打击。除非沈宴亲自出现在刘泠面前,任何人的话,刘泠都不会相信。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沈宴仍赶了过去。
锦衣卫赶上了王府的那场大火,直接介入,将王府后事了结。沈宴赶上了刘泠,他落了水,被刘泠救了上来。
他不会死的。
就算为了刘泠,他也不能死。
他必须活着。
他活下来,刘泠才能活下来。
在他亲眼看到大火中、刘泠沉水欲死时,他开始明白,那些完美的期望,刘泠是做不到的。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但活着太痛苦时,刘泠不接受。她可以忍着一腔热泪,将他推下悬崖,她可以恶狠狠说“我嫁别的男人,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我的生命,和你无关”。许多期望,都只是说一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是沈宴自己,他也未必能做到。
生命的终结,要是可以两人拉着手,喊“一二三”,一起离去,那就太好了。
如果做不到,他便应该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在沈宴冻僵的身体被从雪山上找到时,锦衣卫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