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吸走师父的修为,凭我那点儿功力,什么时候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李邺神色悲楚地说,“师叔,你知道吗?你曾经是这世界上、我唯一信赖的人,可是,在我杀了师父的时候,你居然要掐死我,你的手就那么伸了过来,眼睛里全是厌憎和仇恨,当你手指头按上我脖子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你杀死了我心里最后一点人性——你不是总嫌我残忍吗?要知道,这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包括你——我那时候才明白,你的疼爱就像天上月亮,会变,甚至有一天,你会成我的敌人,杀了我。我恨透了你!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所以让你当我的下属,给你改名字,称我主人,天天变法子折辱你,可是这么做,我一点也不高兴,实际上,我一直没放弃希望,希望你能重新对我好,可情况越来越糟,你和我只剩下仇恨,在仇恨里互相折磨,如果其中一个不死,这种折磨就永远没有尽头——这些真的、真的不是我想看到的……”
倾泓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邺,这是他成年之后从未表露出的另一面,眼神清澈,恍若寒星,隐隐闪闪,含恨带惑,终于不是一个进攻者的强硬姿态了,他此刻的脆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虽然和同龄人想比,他骨子里的仇恨和个性上的扭曲早烧尽了童真,但是,在疼惜他的善良师叔面前,他眉目间还是会闪过天真和柔弱,只不过后来——思绪回到现实,倾泓收起吃惊,一张脸又冷了下去:“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你杀了你师父、师姐、师妹,让我如何能再信你?况且,那时候的我,倒对谁不好了?”
李邺眸光澄澈,他凄然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过分的偏宠吗?”
倾泓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而且,我对你的好,也早忘光了,这么多年,朝代都换了多少,谁还会记得对一个孤子的怜悯?”
李邺沉默片刻,神色已经恢复过来,他平淡地说:“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你说。”
“猴怪知道我没死,所以没直接杀了林涓喜,而是把她困在灵珠里——你可知道,猴爷从那儿听说我没死?”
“你怀疑我?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否则也不会去害林涓喜。”倾泓说到最后一句,牙齿暗咬,他顿了顿,缓缓地说,“猴怪从谁哪儿听说的?”
李邺面无表情:“申羽商。”
倾泓大惊,差点呼出声来:“申羽商!?天哪,他不是死了吗?难道……他没死?我可是亲手杀了他,他怎么会没死呢?”
“你上他当了。”
“申羽商现在在哪儿?”
李邺依旧面无表情:“他现在,在你马上要去的地方。”
“你杀了他?”倾泓挑了挑眉毛,冷冷地说。
李邺靠上椅背,说:“背叛过我的人,我是不会留的。”
倾泓一怔,悲凉一笑:“不劳你亲自动手,我要自我了断。”
李邺示意:“可以。”
蓦然,倾泓眼睛一眯,带着恶意的神情说:“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申羽商都能知道你没死,设计害你,你身边肯定出了奸细,或许是残墨,或许是地黄,或许是刘逸宸,甚至林涓喜——”
然后,倾泓笑了,冷冷看着李邺。
李邺冷漠地说:“这个奸细应该是玄火金魇族的,算上法师,知道内情的有九个人。祸起萧墙,自古一国破灭皆始于内政不修,如果不是师兄和师叔疏于防范,也不至成今天这个局面。”
李邺说出这番话时,眼神黑暗空洞,神色难辨。
倾泓脸上也带着几分愀然,彼此静默良久,倾泓疏冷地说:“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如果有一个环节改变,结果便会南辕北辙。如果——”李邺的眸子幽黑沉沉,“——师叔,如果你暂时不死,会去干什么?”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用吗?”倾泓挑眉,眼中满是涩然,他怔了片刻,还是说,“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会去找‘ef’。”
“找他?”李邺愕然。
倾泓看了李邺一眼,说:“我说过,我只尊敬有德行的人。ef是个好人,我想跟着他,可以保护他,还可以帮他做事,做善事——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管人间不平之事,帮助困于浅滩的人们,可惜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助纣为虐了。”
倾泓的神色间满是怅惘。
“没想到,师叔居然有这等志向。那侦探真这么好?”
倾泓凝眸于看不到的远方,停了一会儿,说:“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他说到最后一句,语音已经难掩凄楚。
李邺垂下头,不去看倾泓,他摆了摆手,疲惫地说:“你走吧!”
倾泓没反应过来,神色有几分迷惘:“你说什么?”
“你走,去找那个侦探,过你想过的生活。”
倾泓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邺,睁圆眼睛,克制着激动的颤抖说:“你……不反悔?”
“你死了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李邺抬起头来,淡淡地、漠然地一笑,“我曾想放过一个男孩,但最后还是杀了他——师叔,如果有一天,你又丧心病发作,威胁到我和林涓喜,我会杀了那个侦探。”
“你别杀他!”倾泓急忙说,反应过来自己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