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苍劲有力,也是显示出赵、南星一向的人生态度,非我东林则即奸邪,对奸邪则不必稍假辞色,务必要打击致死方可,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亦狠,哪怕是风向不对,皇帝心思难以揣摩,大量文官站在了魏忠贤一边,但性格向来强韧无比的赵、南星显然是老而弥辣,一点儿收手的打算也没有。
有赵、南星支持,汪文言不听叶向高的指挥也就情有可原。
甚至,近来上书的这些人,多半是赵、南星或是高攀龙的示意之下才上书弹劾魏忠贤。
叶向高心情十分灰恶,说道:“既是如此,你且退下吧。”
“阁老,”汪文言反过来劝叶向高道:“侪鹤公还是对的,现在是生死关头,进则大获全胜,退则万劫不复。皇上圣学颇有进益,应该会明白治国还是要我们东林诸公,以阉人和那些奸邪治国,国有宁日乎?再者,有当年夺宫情份在,纵使皇上心有不满,最多也会对吾辈中最出挑的几个稍作惩戒,最少也会留东林大半人在朝,以保持朝局运转和大局的平衡……”
“但愿如此吧。”叶向高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几乎没有心思和眼前这人多说什么。
汪文言又轻笑一声,说道:“如果真的要决裂,吾辈还有一招……”
“老夫不欲闻此言。”叶向高板着脸道:“你去吧。”
汪文言近来一直在串连,几乎连续了二百以上的朝官,一旦出现天子明显的偏向魏忠贤的决断就去宫门哭门辩冤,万历年间廷仗便不如嘉靖年间狠,到了天言不相信天启能对几百官员下廷仗,那是嘉靖年间才有的事……当今天子秉性仁厚,不会太过狠毒。
眼见叶向高如此,汪文言潇洒一笑,转身离去……叶阁老果然是老了,胆气全无啊……
“老夫写一封密疏,你送进去。”
眼看金乌日沉,叶向高请求见面奏对,结果了无音讯,到了快下值的时候,一个奉御匆忙出来,送上叶向高此前的奏疏,说道:“皇爷说不必面奏了,那北虏所请不过银两,与他便是,要紧之事还是东虏之事,登抚既然一意求去,新人选要着意寻访,切不可大意了。”
叶向高站起身听完,脸色虽然还是沉着,不过心中不乏欣慰……皇帝到底还是记得国事为重的,对辽事始终放在心上……
“且将这封密疏再送给皇上,你奏给皇上知道,说老臣就在此等候回复,另外,你再奏给皇上知道,登抚已经定了武之望,此人一向在西边任兵备,节操好,也知兵。”
“是,阁老且在此候着,咱家即刻就去。”
宫中哪怕是太监,对内阁还是保有几分尊重的,说白了太监是皇帝的家奴,司礼监是帮着皇帝对付外臣的高级家奴,而内阁就是皇帝的秘书,渐渐又有宰相之实,虽然疏不间亲,内阁阁老也要对司礼太监尊重几分,但在内廷之中,寻常太监对阁老们还是很敬重,说话时也是多加了几分客气小心。
叶向高点点头,也无心继续伏案工作,他召来一个司直郎,说道:“我有一封短简,你替我带给兵部那边,就说皇上已经允了给北虏银两,着户部筹措,数日内就发到蓟镇那边,然则兵部还是要小心戒备,事情未完之前,不得马虎松懈,而且银子一旦拨出来,需得急派人马解送蓟镇,十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需得最少派出一个守备领队护送,这些事,都是应该早点筹划准备的……
原本这都是小事,阁老层级的大员不必过问,更不必事无巨细的去交代,但叶向高心中不安,总感觉这一次从京察开始的党争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外面斜阳正好,红墙黄瓦的宫殿群落沐浴在光辉之中,令人有一种金碧辉煌之感,然而在叶向高的心里却是晦暗无比,一场凄风苦雨,似乎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阁老,这是御批。”
这一次回复很快,适才那个奉御小跑着赶过来,他不敢不快,再过一刻功夫就要关闭宫门了。
御批字数不多,惯常的红字,但叶向高认得字迹不是天启手书,这也很正常,司礼监就是替天子批红的,大明皇帝的御批,多半都是太监代批,亲手批红的很少。
回书有一百多字,开头就是拒绝了叶向高奏请放魏忠贤至南京为镇守太监的请求,相对于东林党人对魏忠贤喊打喊杀的态度,叶向高的奏请已经相当平和,然而天启还是断然拒绝了,另外天启在回复中极力夸赞魏忠贤公忠体国,是皇帝在内廷的得力臂助,大明的祖宗法度,原本就是内监可以在皇帝的允许下协理国政,所以天启的夸奖毫无保留,如果不是提及魏忠贤的姓名,叶向高几乎以为皇帝是在夸赞一个外廷积年老臣。
“这御批非太监所能为!”叶向高沉着脸道:“恐怕亦非皇帝口谕,是何人所写?”
奉御躬身道:“阁老这是为难在下了。”
叶向高知道这人未必知道,纵是知道也定然不敢胡说八道,内廷之事,诡秘难言,外臣难以知晓禁中之事,眼下这事,朱批明显不是太监写的,遣官积习,而且批复话语也是外廷文官惯用的,司礼监的太监虽然非普通太监,但他们接受的是文化课程和处理军政事务的训练,对这一类夸赞官员的官样文章,太监是作不出来的。
暮色之中,叶向高心中泛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就是庞大帝国的中枢,曾经叶向高以为自己能站在此处就是会当凌绝顶,天下政务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