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停留在船头,虽然船身一直随着江水的涌动而不断起伏,但他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尊磐石,不论身形还是眼神,都是那么的坚定,仿佛即使那些江水流过他的身边,也无法撼动和改变他一丝一毫。
吴彦秋见我和裴元修都一直没有反应,又微笑着说道:“希望二位能够成全。”
“……”
“明日戌时,下官依旧会在此处静候二位的佳音,也静候离小姐。”
“……”
“下官告辞。”
说完,他又朝着我们行了个礼,我们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来,从那个侍从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硕大的锦盒,似乎还有些沉甸甸,然后吴彦秋便带着他们转身走了。
这一次,我们没有等那艘船开走,已经不约而同都转身朝马车那边走去,依旧是裴元修先把离儿抱了上去,然后在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一只手扶着我的腰,小心翼翼的将我扶上了马车,接着,他自己也上来了。
那个侍从也将那盒子奉了上来。
马车很快便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摇摇晃晃的朝前驶去。
又是,沉默。
不知是因为今天游玩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离儿没有像过去那样精神百倍的在车厢里爬来爬去或者拉着我们闲聊,而是盘着腿,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另一边是裴元修,他也安安静静的坐着。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马车跑进了金陵城内,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街道两边的小摊贩仍旧在吆喝叫卖着,也有街边的路人在问候说话,但外面的声音越发衬得这个小小的车厢里那种近乎紧绷的压抑和沉闷。
离儿终于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裴元修:“娘,阿爹,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呀?”
我和裴元修对视了一眼,又都看向她。
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的世界,不管有再多的龌龊,也不该让孩子知道,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在宫中时,我和裴元灏恶劣的关系始终隐瞒着念深,离儿也并不知道我和他的父亲曾经经历过什么惨痛的过去,更不知道我和他的阿爹如今又处在什么样的关口上。
只是她这样一问,车厢里的气氛更加的尴尬了起来。
裴元修立刻笑了笑,然后说道:“离儿,那里面又放着什么东西啊?”
幸好他岔开话题,离儿的注意力也立刻离开了“我们为什么不说话”这一点,大家都注意力也都放在了车厢另一边那个静静躺着的锦盒上。
裴元灏的礼物。
回想起昨天那些堆积如山的锦盒里的东西,再看看这个大概几乎和离儿身高差不多一样长的盒子,有些难猜了。
这次,离儿却撅了撅嘴:“你们看嘛,奇奇怪怪的。”
哦?奇奇怪怪的?
我和裴元修都对视了一眼,大概也都想起了那些完全不合时宜的衣帽鞋袜,这一次到底放着什么,让离儿说奇奇怪怪的?
我们两把那沉甸甸的盒子拿过来,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张琴。
乍一见,我有些愕然,完全不明白裴元灏为什么要送离儿一把她现在还完全不会弹的琴,但,再多看两眼的时候,心里不由的一沉。
这张琴宽且长,琴身显得格外的厚重而敦实,给人一种沉稳内敛之感;古琴是上等的杉木制成,一打开锦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松脂的香味,琴身涂满了朱色的红漆,但似乎因为时长日久,红漆的颜色没有那么明亮鲜艳,有些地方呈褐色,甚至琴身的几个角都有红漆脱落的斑驳的痕迹。
这,是一张旧琴。
我又注意到,在这个锦盒内侧的周围,全都贴着一层渔网一样的东西,而且还显得有些破烂。照理说,这样的锦盒,又是用来送礼的,里面就算不镶金带银,也应该用锦缎陪衬才是,怎么会是一层破烂的网?
我的眉头皱紧了,而一旁的裴元修,脸色也微微的一沉。
裴元灏,送了一张旧琴,放在烂网里送过来。
旧琴……
烂网……
一时间,我也沉默了下来。
马车里立刻又陷入了一种难言的,近乎压抑的沉默中,我默默的看着那张古旧的琴,它静静的躺在锦盒里,好像一个长久以来都静默无言,却将一切世事都看得一清二楚,透透彻彻的人。
如果说上一次,裴元灏送来的堆积如山的锦盒在这马车里,就好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在旁观着我和裴元修之间的冷战,那么这一次,他存在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尤其,当离儿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琴弦的时候。
那“铮铮”的声响,震得我们两个人都颤了一下。
离儿抬起头来对我说:“娘,你说奇怪不奇怪。哪有人送礼物,送一件旧的,用过的东西,而且这盒子里面还这么破烂啊?”
……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又看了那张旧琴一眼,伸手慢慢的关上了盒子,说道:“是很奇怪。但你也不要因为别人送你的东西不好,就嫌弃人家。这是礼貌,知道吗?”
她点点头。
这一回,是彻底的安静下来了。
我和裴元修沉默着,连离儿也没有再说话,三个人各自安静的坐着,但目光却似乎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只长长地锦盒上。
旧琴……
烂网……
原来,裴元灏还有这个意思。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吴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