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帮我将帐子放下来,叮嘱了两句,便撩帘子出去了,而我也乖乖的躺回到床上,却是久久都难以入眠。
在河里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看到了布图中箭,也清楚,他是被射中了要害。
但真正听到他的死讯,还是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人,这么多年来都追随在裴元修的身边,从在东州时被他掳到胜京,到后来金陵重遇,一直到现在眼睁睁的看着他身死西川,我跟他算不上有很深的交情,到底也已相熟,看着一个相熟的人这样死在眼前,我的心里仍旧很难受。
而且,我也很清楚,这个人是裴元修的左膀右臂。
中原的战火还没有燃烧到西川,颜家的这场“内乱”也还没有正式揭幕,却已经死了一个人,我隐隐的感觉到,可能有一些东西,已经无法避免。
……
一觉醒来,身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肩膀还不能随便的动,红姨早早的就过来服侍我起床,她明明已经不用做这些了,但因为我身边没带着素素,她大概也不放心把我交给这个村子里做惯了粗重活的夫人,所以凡事都由她来亲力亲为。
梳洗完毕之后,她扶着我走出了这个卧室。
外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有一种格外朴实,厚重的感觉,桌上也已经摆了一大桌的食物,热粥,小菜和点心,红姨扶着我坐下,还絮絮叨叨的说道:“这个地方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就只能委屈大小姐了。”
我笑道:“这算什么委屈,这样新鲜的东西,放城里花钱还买不到呢。”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有一股生冷的水气萦绕在周围,红姨往窗外看了一眼,说道:“又下雨了,一入秋啊,这里的雨就越来越多了。”
的确,一场秋雨一场凉,我因为来得急,连行李都没带,这个时候外面下着雨,屋子里也透着凉意,就打算吃完饭问红姨要一两件衣裳做换洗的。
就在我刚刚吃完,红姨招呼着两个年轻结实的农家少女进来收拾的时候,我看到窗户外面,走过了一个人。
高高瘦瘦的,带着斗笠,一下子就晃过去了。
然后,这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取下头上的斗笠,冲着外面甩了甩,然后放到墙边晾着,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老人家,而且年纪非常的大了,不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甚至后背都有些佝偻,但他年轻时应该是个身材很高大的人,即使后背有些佝偻了,仍旧看起来很高,只是也很瘦,两条腿上的裤脚都挽了起来,露出精瘦的小腿和脚踝,脚下踩着一双草编的鞋,沾满了泥泞。
他站在屋檐下,还蹬了蹬脚,将泥都刮在了台阶上,然后才转身走进来。
看这样子,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农人?
我正奇怪着,这样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正好那两个少女捧着碗碟走出去,一看见他,都毕恭毕敬的俯下身去行礼:“老爷子。”
“嗯。”
那老人家点点头,又看了一下她们手里收拾的碗碟,我的食量不大,红姨又准备得太丰盛,所以剩下了不少。那老人家看了一眼,就吩咐道:“剩下的别浪费了,送我屋里去,我晚点热一热吃。”
“哎。”
我坐在桌边,一时间还有些为这句话发梗,红姨转头一看见他,立刻笑着走上前去:“老爷子。”
“嗯。”
那老人家走进来,也不看她,只点了点头,目光直接落到了我身上。
他问道:“这就是——”
红姨急忙说道:“对,这位就是大小姐。”
那老人家走到我面前来,弯腰下去行了个礼:“大小姐。”
这一下,我明白过来。
这位老人家不是什么普通的农人,他就是红姨昨晚说的,我来这里要找的那个当初跟着太爷爷做事,后来便在这里为颜家看守宗祠的马老爷子!
我急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伸手去扶他:“老人家,不要多礼。”
红姨走过来,扶着我又坐了回去,我抬起头来打量这位老爷子,看他的五官,年轻时候大概也是个精壮英俊的小伙子,只是年纪大到这个份上,昔日所有的荣光都不见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
我一抬手:“老人家请坐。”
他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老汉深居乡里,但也听说了不少大小姐的故事,只是没想到,他们说着走南闯北,上山下海的人,居然这么文文弱弱的。”
我笑道:“我也想长壮实一点,可就怎么都不长肉啊。”
“大小姐那是心里事压着,要是住到咱们村里来,不出两个月,保管养得白白胖胖的。咱们村子里的丫头小子,个个都结实着哪。”
“我看不但丫头小子结实,您老也精壮得很啊。”
“嘿嘿,老了,八十了。”
“可您看着还是那么硬朗。”
“说不得,今年右边这槽牙,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听他说话有些乡趣,心里也更生了一丝亲近感,笑道:“我听人说,老人家当年是跟着我太爷爷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位老人家笑了一声,说道:“我是养马的。”
“养马?”
“对啊,”他点了点头:“我是个孤儿,流浪到十几岁的时候,被老太爷捡在身边养着,后来他发现我会养马,就让我去养马了。当年老太爷雄踞西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