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酒水微微荡漾着,映出的淡淡的光扫过他的眉眼,那样清朗的眉目因为寒光掠过,也显出了几分深沉,和他的声音一样,带着一种厚重如磐石的沉重:“不管她身边有多少侍卫,男人都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妻房,若她真的有难,就算真的要点燃集贤殿,在下也不会手软。”
“……”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笑道:“夫人和公子伉俪情深,我相信也能明白的。”
我微笑着看着他:“是的,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
他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羞赧,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笑着朝我举了一下杯,将剩下的残酒都喝了,然后又斟了一杯酒,还为我斟满了酒杯。
我一直微笑着,只是,也许杯中的酒太辣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微微的发烫,连带着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可模糊的视线里,他却无比的清晰。
我看得清,也许,不是我看得清,而是他本来就一直刻在我的心里,我的眼里,所以不管他的外貌如何改变,身份如何改变,我都记得他。
我记得他最好的样子。
就算现在,他身居高位,甚至已经走到了许多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但他还保留着最初的那种简单,不论身边的人如何变,自己如何变,他仍旧是那个会为了所爱的人不顾一切的男人,也是一个会为了所爱的人,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我无愧,曾经想和这样的男人相守一生。
也幸运,得到了他半生的真心。
只是,我和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裴元灏,裴元珍,裴元修……还有太多的人和事隔在我们中间,走到现在,我和他的感情,早已经不再只是两个人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再去祈求上天,让我们回到过去,让他想起我,让我摆脱一切的桎梏。
我所能想到的,我们最好的结局,不过就是——
我朝他举起酒杯,微笑着道:“为了刘大人这句话,我干杯,你随意。”
说完,我已经一仰头,一口喝光了这杯酒。
刘轻寒愣了一下,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豪气起来了,但也立刻举起杯子,又满饮了一杯。
这一次两个人都喝得有点急,连他也被辛辣的酒呛得咳嗽了起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也有些微微的发红。我也咳得两眼发红,眼睛更烫了,也更亮了,又笑着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刘大人。”
“什么事?”
“我听说刘大人已经拜入蜀地贤者傅八岱先生的门下,只怕更有精进,所以想来以文会一会刘大人。”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立刻为难的笑道:“这,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哦?为什么?”
“在下虽然是拜入了先生的门下,但因资质愚钝,至今学问未有建树。”
“大人这么说,就太谦逊了。”
“实在不是在下谦逊。”
我想了想,便笑道:“既然大人这样说了,我也不为难大人,不如就题诗一首如何?这,总不为难大人吧?”
他迟疑了一下,这一次倒没有立刻推诿,只是那半张完好的脸上还是隐隐的有些难色。
说起来他算半路出家,学问的确不算好,而傅八岱这个人善于因材施教,遇上他这样的学生,断不会教出一个只会舞文弄墨、寻章摘句的小雕虫来,但——他到底跟了傅八岱这么多年,多少也念了些书了,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偷”,加上我这样执意要求,他也不好再拒绝了。
于是,他问道:“夫人要以何为题呢?”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就以绝情为题吧。”
“绝情?”这一回他是真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天都没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夫人这个题目,倒是——新鲜。”
“是么?”
“过两天就是夫人和公子的好日子了,若让在下题一首贺诗倒也罢了,为何要让在下题一首绝情诗?”
“……”
“就算,不是新婚之贺,这绝情诗——也未免有些败丧。”
我还是微笑着看着他,只是有些压抑不住,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刘大人此言差矣。这世上自然有许许多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传为佳话,大有人去歌颂,我倒不想去做这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事。”
“哦……”
“我想的是,这世上也有很多的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的,自然也没有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为他们留下多少笔墨。但其实,他们的故事一样很动人,他们的感情,也一样很真挚。”
“……”
“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们一点机会,哪怕一点点机会,他们也能很幸福,甚至,比那些终成眷属的人,更幸福。”
“……”
“他们缺少的,也许只是一点——天时地利的机会,而已。”
“……”
“大人你说是吗?”
他怔怔的看着我,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望着我。
说完这些话,我对着他一笑,然后轻轻的低下了头。
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但,终于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沉默的看了我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