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听,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那我们——”
我平静的说道:“铁面王的意思是,这对他来说只是小场面。但他不想我们这样帮不上忙的人去甲板上分他们的心。”
这样一说,他倒也明白过来,又扶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慢慢的坐了下去。
如今我们一个病中身体孱弱,一个本来也没有什么缚鸡之力,上甲板去除了给人当靶子,给铁面王添乱,也实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还不如乖乖的呆在房间里,少一些祸害。
只是,话虽这么说,紧张的情绪却是难免的。
我看见他的手覆在椅子上,因为用力,手指的关节都挣得发白了。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说,那些海蛇帮的人有没有可能已经找到——”
“我也这么担心,但铁面王说,他们不可能找到。”
“他这么有信心?”
我想了想,虽然我也对他过分膨胀的自信心没什么信心,但毕竟,东西在他的手上,局面也是他控制着,只有他最了解其中的关节。于是我说道:“也许,东西是他藏的,别人找不找得到,他才最有把握吧。”
刘轻寒看了我一眼,目光显得有些深邃。
我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下意识的蹙了一下眉头:“怎么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说道:“你希望,那些佛郎机火炮被人找到吗?”
“当然不。”
“我说的,不是那些海蛇帮的海盗。”
“……”
“我说的,是我们这些人。”
“……”
“任何一个人。”
“……”
“你希望那些佛郎机火炮,出世吗?”
不知是因为外面的局面越来越紧张,还是因为海风越来越凛冽,在这间安静的,只有两个人呼吸此起彼伏的房间里,我的心跳却越发的剧烈起来。像是为了掩饰这一刻心中的悸动,也是为了为接下来要迎接的狂风骤雨做准备,我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一块干硬的饼,从上面掰了一块下来。
饼已经完全凉了,硬得跟石头一样。
我拿起那一小块要往嘴里送,但刚刚送到唇边,我还是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是替皇帝出海找佛郎机火炮的吗?你现在这么说,难道你不想让那些火炮出现?你不想找到他们?”
他看着我,眉头也拧了起来。
我和他说话,也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迂回和遮掩,其实到了这一刻,再要迂回和遮掩,只会让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往我们期待的局面发展。
他说道:“夫人的意思呢?”
我的指尖微微一颤。
那块饼,吧嗒一声从指尖落下,掉到了桌上。
我回头看着他,一时失了声。
但立刻,我笑了一下:“刘大人何必如此反复?”
他似乎被我这句话刺了一下,整个人也有些僵在了那里,双手定定的扶着扶手,一时仿佛还拿不准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带着几分阴郁的看着我。
“刘大人既然有主意,就应该直接说出来才好。”
“……”
“何必还要来问我?让我猜?”
“……”
“误人,又误己。”
“……”
立刻,屋子里的气氛像是被窗外突然灌进来的海风所染,一瞬间冰凉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夫人……我有一些话,有必要跟夫人说明。”
我淡淡的看着他。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却停了下来,沉默了一刻之后,他突然起身走到门边,将原本敞开的房门关上。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只见他回头看着我,原本青灰的脸色此刻越发的苍白了几分,甚至有些难以负荷似得,背靠在门上,微微的喘息着。
我扶着桌沿看着他,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沉默,在这样风雨欲来的时候,越发显出了一种紧绷,甚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崩坏。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也听得出那明显的犹豫和踌躇。
“夫人,乃是非凡之人。”
“……”
“在下对夫人,对夫人……十分敬重,也——”他重复了许久,那双被低烧折磨得反倒格外清亮的眼睛里,似乎都能看出许许多多的情绪,在这一刻纷繁复杂的纠缠着,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看着我,坦然道:“也——极为倾慕。”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
他说他对我——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刻在我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也许外面已经打起来了,也许已经翻江倒海的打起来了,所以我的眼前,我的耳中出现了幻觉。
否则,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些话?
他怎么可能这样跟我说话?!
就在我被他这些话震得几乎完全失去反应的时候,他却又郑重的说道:“我引夫人为红尘中的知己,患难中的至交,如今开诚布公对夫人说这些话,绝对没有看轻夫人,要玷污夫人名节的意思。在下对夫人的敬重、倾慕,亦仅止于此!”
“……”
“我对夫人,有明珠之纇,无僭越之心。”
<